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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39)

这人的后颈笼在侧旁的琉璃昏光里,像脂玉一般延伸到了衣领下,仿佛揉一把就能品出销魂的滋味来,正毫无招架之力地等着人上手。他侧容的轮廓流畅漂亮,那鼻梁的弧度是生得真好。眼角最要命,勾人心痒的东西全搁在里边了,随着上挑而笑意隐约。

萧驰野再看一眼。

沈泽川还真在笑。

“认错了人吗。”沈泽川眼眸斜向萧驰野。

“刮目相看。”萧驰野收回目光。

沈泽川抬眸,对席间诸位乖顺地笑了笑,说:“中人之姿,各位抬爱了。”

见他这般听话,那还端着的都松了懈,话讲得越发不堪入耳。

奚鸿轩说:“近来东街上不是兴起种新把戏么?叫‘耍杯子’。把那上好的佳酿用金杯盛了,搁在美人的香履里,传吃着玩儿。殿下,玩过吗?”

李建恒笑几声,说:“佳酿有了,找不着美人啊。”

奚鸿轩轻薄地示意:“这不正坐了一位吗?”

沈泽川跟他一直像是素不相识,这会儿也只是勉强一笑,说:“我哪配‘美人’呢?诸位要真想玩儿,今夜我请诸位去楼里玩个痛快。”

沈泽川到底有花家保,别的人见状,也不敢说得太过。唯独奚鸿轩像是跟他八字不合,闹得越发难看。近来听闻奚固安在太后跟前失了宠,如今都当奚鸿轩是借着沈泽川为哥哥撒气。

沈泽川正欲开口,忽听边上的萧驰野说:“别人玩过的把戏,怎么能给楚王殿下玩?这吃鞋耍杯子早八百年的东西了,南边的娼妓也不兴这个。不如换种玩法,奚二少,脱了你的鞋,咱们拿出去当船耍。”

席间哄然大笑,奚鸿轩肥胖,脚也比常人大许多,平素没人敢提,不想竟让萧驰野拿出来开涮。

“那也成啊。”奚鸿轩顺坡打滚,豪爽地抬了脚,唤道,“来人!给你奚二爷脱鞋!”

李建恒见乐起来,骂了几声。

沈泽川也没料得萧驰野会解围,他与奚鸿轩本就是走一场戏,此时又望向萧驰野。

萧驰野没理他,拿筷子自己吃了点东西。

那小太监风泉坐了片刻,看菜上得差不多了,才说:“玩儿是诸位爷们的事,今夜我就给大家再添道菜好了。”

他说着拍拍手,底下早准备好的伙计们赶忙进来上菜。

然而这道“菜”,却是匹小活驴。

风泉说:“人间佳肴,就数着驴肉最好。诸位爷,吃过‘驴炙’吗?”

席间喧声渐止,都看着中间的驴。

李建恒说:“什么‘驴炙’?”

伙计们倒了土在地上,手脚麻利地围了个小土田。他们把驴子赶到土上,将四蹄埋进了土里,让驴子腹部贴着土,又给驴子盖上了厚絮被。

“诸位爷。”风泉谦和地说,“且看好了。”

伙计半蹲着身,接过瓢,舀着才出锅的沸汤,尽数倒上去。边上打下手的按着被子,从嚎声哀叫的驴子头顶抹下去,那驴毛活生生地被浇落了。可是这还没完,那倒沸汤的伙计搁了瓢,又从这火驴身上剜着肉。

肉盛盘里,炉边的人就地现烤,烤完了再挨个传给满座。

驴子越叫越惨,连楼下的人都惊动了。

李建恒面色发白,看着这驴肉,掩着口鼻说:“风公公,这道菜也太伤……”

“殿下不妨先尝尝看。这驴肉紧着沸汤剜下来,最鲜美不过,吃就要吃这口鲜。”风泉意有所指,“这道‘驴炙’,更是有寓意的。好比这人,要落入了他人之手,就得听凭任之。主子让他跪,他就得跪,主子让他哭,他就得哭,主子要是盯上他的皮肉,他也得这么由着人剜。”

沈泽川这个境地,就像这驴子。他看着那血染絮被,淌得土里腥味直蹿,就像是看见了五年前的纪暮,还有五年前的自己。

“味道好!”奚鸿轩吃了几片,像是不解其中意,只管大呼过瘾。

沈泽川的筷子一直没动,萧驰野的也没碰这肉。

李建恒听着这话不对劲,忐忑地说:“实在有伤阴德,撤了!”

“且慢。”风泉终于看向沈泽川,“沈公子,这道菜是我义父特意嘱托的,你怎么不吃呢?”

潘如贵是他干爷爷,这么一捋,纪雷还真算他干爹!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竟能这么快得了潘如贵的宠信,顶掉了小福子的差,还能得了纪雷的青眼。

纪雷杀沈泽川不得,如今人落在自己手底下又动不了。今夜想出这等下作的办法羞辱沈泽川,是在明说他们之间的过节完不了。

沈泽川捡起了筷子。

“我……”

沈泽川话还未完,旁边的椅子猛地被推开。萧驰野起身,拿起盛驴肉的碟,对着风泉的方向“啷当”地扔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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