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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546)

尹昌花白的头发被疾风吹乱,老头双脚蹬地,猛地蹿了出去,紧接着纵身跃起,抄刀抡向卓力的脑袋。卓力架刀格挡,座下的战马竟然被尹昌的力道压得向后退了几步。

卓力敏锐地说:“你,认得我?”

尹昌落地时双掌微抖,他滑开脚步,忽然大笑起来:“我认得你,你不认得我。七年前在茨州,我看着你们焚烧屋舍,屠遍全城……”他的神情骤然冷寂,“你带走了他们的脑袋。”

卓力半听半猜,他等尹昌说完,就解掉了腿侧的麻绳,那里吊着茶石河探哨的头颅。他提起来,扔给尹昌,用边沙话说:“我不要了,我要你的脑袋。”

头颅滚在尹昌的脚边,都是年轻的脸,尹昌看着这些脸,再看向卓力。

他安静地注视着卓力。

卓力却觉得这具苍老身躯里的猛兽正在咆哮。

“你该给战死的人尊严,”尹昌说,“你们这些畜生。”

* * *

费盛跟着守备军驱散百姓,他站在街道上犹豫了片刻,就掉头奔回东门。中途听见马蹄声,费盛回头看见沈泽川正带着锦衣骑奔向东门。

“上马!”乔天涯把挂在侧旁的马鞭扔给费盛。

费盛接住马鞭,减缓脚步,在空马奔过自己身边时翻身而上。他拽住缰绳,问乔天涯:“西门如何?”

“破了。”

费盛面色一变。

乔天涯接着说:“府君又给堵上了。”

费盛忍不住骂道:“你他妈的能不能说完!”

乔天涯哈哈大笑,两个人跟随着沈泽川继续向东疾驰,待到城门前,看城门大开,守备军还没有撤完。

沈泽川下马,大步流星地上城头,走到半中央,就被密集的砲轰砸到停下来。他拨开飘浮的灰尘,说:“还有女墙吗?”

“不多了,”费盛捂着耳朵,喊,“骑兵换成单梢炮了!”

沈泽川心里微沉,哈森这是要用持续地砲轰砸掉端州东面的防御墙。他沿着墙垛向下看,看见骑兵已经逼到了濠沟的不远处。

“开闸放水,”沈泽川面如沉水,“骑兵要冲锋了。”

“开闸——”费盛向南侧奔跑,喊到一半被灰尘呛住了,他掩着口鼻,顷刻间又想起什么,拽住边上的守备军,问:“怎么还不关城门?骑兵要冲锋了!”

守备军咳嗽着回答:“指挥使、指挥使还没撤回来!”

费盛一惊,他顾不得乱飞的重石,扒住城墙往下看。底下混杂的兵马太多了,他在其中费力地找到了尹昌。

“回城啊……”

尹昌刀挂住了卓力的弯刀,双方在平地上拉锯,老头脚下滑动,他大喝着向后,用余光看见了奔袭过来的骑兵。

不能久战!

尹昌当即松力,刀顺着弯刀空隙下坠,他伸臂抄过刀柄,撒腿就向濠沟跑。城墙两侧的蓄水闸还没有打开,等着守备军回城再放。但是尹昌在狂奔间觉得背后滚烫,他在前滚间失声大喊:“关门——!”

后方奔袭的骑兵根本不是来冲锋的,他们趁着城门还没有关上,倒出兜袋里点着尾翼的山雀。这些鸟雀惊恐乱撞,兜袋都燃了起来,紧跟着蜂拥过濠沟,撞向城门。

城门通道内的吊门是木制的,一旦燃起来,东门防御就没有了。

尹昌停在濠沟前,猛地跳跃起来,然而背后的卓力跟着扑来,钩住尹昌的袍子,在“刺啦”声里把尹昌拖倒在地。

尹昌一刀插在地上,稳住被马匹扯动的身体,朝着城门声嘶力竭:“关门,放水!”

“操,操!”费盛撑臂跃下阶,推着人群向通道跑,“等一下,我操你祖宗!”

火雀撞在城门,守备军的衣物已经烧起来了,众人翻滚着灭火,向通道内侧跑。内城城脚都有灭火备用的水袋,但是火雀太多了,再不关门,吊门也要着了!

沈泽川在砲轰里,喉间干涩,他在灰尘中被东边的日出刺痛了双眼,说:“关门。”

城门闷声挪动,费盛还挤在后涌的人群里,他像是逆流的浮萍,根本抓不住可以支撑的救命稻草。通道内的光开始收敛,挤进来的守备军堵住了费盛的目光,他看不到外边,更看不到濠沟对面。

“别关门……”费盛不顾一切地推开守备军,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说着,“别关!”

城门“砰”地闭紧,通道内彻底暗下去。两侧的蓄水闸猛然高抬,还没有修完的濠沟勉强盛住了水,在城门与骑兵前划出了界线。

沈泽川陡然提高声音:“灭火!”

尹昌承不住力,被战马拽向后。他拖着刀,蹭在地上,在马蹄声里扯掉了腰侧的酒囊,咬开后灌得满脸都是酒水。尹昌扔掉酒囊,抹了把脸,朝天笑道:“马上行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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