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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551)

费盛几步到台前,准备跳下去,他要喊出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又退了回来。

狼烟台前的骑兵铺天盖地,根本没有空隙可寻。锦衣卫的右翼在这样回调的大部队面前,就像麦芒般的纤细。

费盛淋透了,他翻看着自己已经砍出豁口的绣春刀,对雨说:“我早就跟你说过,当英雄都没好下场。”

雨水拍打着费盛,嘈杂的声音像是在跟他吵架。

费盛脸上的血水被冲刷掉了,他扔掉绣春刀,蹬着狼烟台边沿,陡然拔出尹昌的刀,朝端州喊道:“府君!”他胸口起伏,“给我立个碑吧,就刻‘忠肝义胆费老十’。我要跟老头面朝茶石河,给你守一万年端州!”

沈泽川策马疾行,雨水溅过他的眉眼。

端州。

中博。

他早就不是过境的寒风,他背后有无数人影。那沉甸甸的重量叠加在肩头,把曾经漂泊在世间的沈泽川压回了地面,他踩着这片土地,他不能——

府君在暴雨里抬高脸,吼道:“突围!”

费盛纵身跳下狼烟台,滚地后翻起身,挥着刀砍断了矮种马的前膝,带着泥水撞了进去。蚁群般的骑兵涌向这里,右翼在骑兵的冲锋里被撞散了。

仰山雪刀光破雨,马蹄踏着尸体向东南方突围。

费盛架着弯刀,被推得向后,他在千钧一发间,隔着暴雨,听到了爆声。他猛地后跌在泥巴里,滚了一圈,抹着脸欣喜若狂:“援兵!”

端州南侧的爆声再度炸响,霍凌云顶着骑兵的屁股,靠这队锦衣骑的火铳炸出条路。他用力上膛,没有擦雨水,在疾驰里冲进骑兵队伍里就爆。

后边的澹台虎早已按捺不住,拔刀大喊:“狗日的边沙秃子,你虎爷爷来了!”

敦州守备军的先行队到了!

* * *

天幕罩着浓云,雨停时城门再度紧闭。

沈泽川喘着息,手指都泡白了。他下马时,靴子里的水往外挤,踩在地上都是“吱呀”的声音,他说:“卸刀休息。”

锦衣骑们纷纷下马,塞着守备军递来的食物,把卷刃的刀换掉,到城脚的棚子里休息。时间宝贵,他们连衣物都没空换,裹着薄毯喝几口热茶,歪斜着倚壁睡了。

澹台虎摘掉头盔,跟沈泽川上城墙。霍凌云紧随其后,道:“我沿着茶石河北上,中途发现洛沙驿站被屠掉了,原本想要回到端州向府君禀报,但是骑兵太多了,我便往西去,点燃了敦州的狼烟台。”

沈泽川淋湿的发贴在面颊,说:“交战地情况如何?”

“马道被切断了,”澹台虎说,“依照眼下的情形看,交战地也不轻松。”

几个人到了墙头,在保存完整的墙垛后面席地而坐。这里架着简陋的棚子,还算干燥。

沈泽川推开军事地图,顺手摘掉了右耳脏成泥珠的玛瑙,搁进了怀里。他看了半晌,说:“下了雨,门口都是泥泞,骑兵的辎重要陷下去,在太阳出来前不会轻易进攻。”

“但也不会停太久,”乔天涯点了点敦州,“他们已经知道敦州的援兵要来了。”

“守备军都是步兵,脚程慢,大部队想赶到端州还要一夜,”澹台虎摸了摸眼睛上的疤痕,“我的先行队只有两千人。”

费盛快躺下了,他抱着尹昌的刀,没力气再嚎,嗓子沙哑:“东南方的狼烟台点燃了,我们只要守过今夜……”

“骑兵的速度快,”霍凌云打断费盛,“哈森如果想要阻拦敦州援兵,现在调兵往南侧走还来得及,不能真的把时间赌在今夜。”

哈森的优势正是对中博地形的了解,敦州守备军不是锦衣骑,他们得靠双脚奔跑,只要被骑兵阻拦,就有可能在端州后方停滞,耽搁救援的时间。

“我们要一直守到边郡援兵来,”霍凌云手指顺着边郡的马道往端州划,“二爷南下时说过,只要哈森动了,大帅就会绕回格达勒突袭哈森的背部。不论如何,哈森在端州境内都待不了太久。端州城墙坚固,不愁粮食,我们起码还能再守两日。”

再守两日。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了心。

乔天涯转头,望出墙垛,道:“……背水一战啊。”

阴霾笼罩着天穹,昨晚还算壮丽的茶石河沦为惨白的破絮。城墙浇过雨后就会发乌,守备军继续清理城门战场,不论是哪方的士兵,只要变成了尸体,就会叠放在一起。那些人面同样惨白,晾在泥潭里,像是缺水干枯的萋草。

沈泽川单独走下阶,到水缸旁边洗脸。他撑着单臂,看着自己的右手。他把手浸泡在清水里,帕子上的血污顿时荡开。

阿野的帕子脏了。

沈泽川解开帕子,双指被勒得发肿。他转身坐下来,拧干蓝帕子,把帕子晾在膝头,仰起头,目光定格在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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