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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60)

一直跟着他伺候的双禄见状跪在榻边,小声说:“万岁爷……要不奴婢陪您出去转一转?”

李建恒说:“不转,乏得很。”

双禄眼珠子一动,继续说:“……那请慕如姑娘给您弹琵琶?”

李建恒一翻身,又瞄了眼外边,见没人,便说:“……不能吧,国丧呢。再说了,她还在潘如贵府上,这会儿要是弄进了宫来,那不得挨骂?”

双禄哎呦一笑,说:“万岁爷,您是皇帝,这宫里边您说的算。咱们内宦办事,他们外臣怎么知道?咱们偷偷的……”

李建恒顿时精神焕发,糖也不吃了,说:“不让海阁老知道?”

“谁都不知道。”双禄膝行,“您是咱们的主子,他又不是。奴婢们为皇上办差,皇上不让谁知道,谁就一定不知道。”

“好!”李建恒合掌,“好,可找着机会了。快去,越快越好,让慕如进来,潘如贵都要死了,留在那院子里也是晦气!”

萧驰野出宫时又下了雨,他无端烦躁。秋猎前的劲头像是一夜消散了,他此刻连刀都不想拔。

晨阳和朝晖来接他,萧驰野上了马车。车走一半,萧驰野忽然掀帘,说:“给爹和大哥说一声,今晚我不回去了。”

说罢不等两人反应,就跳下马车,什么也没带,朝东龙大街去了。

“这是又去喝酒了。”朝晖也下了马车,对晨阳说,“你回去给王爷和世子说,我跟着公子。国丧期间,喝高了闹起来也不好看。”

晨阳说:“就说话这会儿工夫,你已经找不到人了。总督既然不要人跟,就……由着他吧。”

朝晖是萧既明带出来的副将,晨阳是萧驰野带出来的副将。两个人虽说都是萧家人,但到底考虑的东西不一样,朝晖更像是兄长。

他在雨里转头,果然已经看不见萧驰野的身影了。

锦衣卫吊了腰牌,下设的人就暂时编入了禁军,充当巡防队。

沈泽川今夜刚轮完值,回家时路过东龙大街香芸坊后巷。

因为雨小,所以没打伞。

他走着路,忽听前边一阵吐声,接着那趿着木屐,不着袜的姐儿小跑着追出来,却被轻轻挡开。

萧驰野抵着墙,指着后门,让姐儿离远点。

香芸坊的姐儿都跟他熟,知道他喝醉了不叫人碰,便把帕子叠放在边上,柔声说:“二公子,舒坦再进去,给您备着热汤呢。”

萧驰野没搭话。

那木屐声走远了,他就蹲下去,胃里绞得难受。

人就该这样醉生梦死,他只有这一条出路。

背上突然微沉。

萧驰野骤然回眸,眼里的寒光盯得人发慌。他见着了人,想了少顷,才说:“……你踹我干什么。”

沈泽川眼睛都不眨,说:“我没踹。”

萧驰野反手在自己背上摸了一会儿,扯了扯衣,固执地说:“这是罪证!”

沈泽川端详他片刻,说:“喝傻了吧萧二?”

萧驰野说:“我像个傻子吗?”

不等沈泽川回话,他就自己答了。

“老子不是傻子。”

沈泽川闻着他的酒味,说:“别挡我道,我要回家。”

萧驰野转回头,呆了片刻,对着墙说:“别挡我道,我也要回家。”

沈泽川才要笑,就听他说。

“我要是回不了家,你也别想回家。”

第29章 命数

沈泽川说:“哦。”

萧驰野没等到意料中的回答, 又回头看他, 说:“你怎么不反驳?”

沈泽川抬手撑开伞,说:“我家中既无父兄, 也无熟人, 回去干什么?”

萧驰野拿起帕子抹了把后颈上的水, 站起身,说:“是了, 敦州建兴王府已经撤了。凭你的身份, 回去也是万人唾骂。”

“所以命么。”沈泽川静静地看着萧驰野,顿了半晌, 才说, “胎投得不好, 就是受罪。”

萧驰野没看他,抬臂蹭掉了额上的雨珠,说:“那你怎么还活着?”

沈泽川笑了笑,说:“千万人都想要我死, 可我让别人顺了心, 自己岂不是很不舒坦。”

萧驰野说:“你待在昭罪寺才是生存之道。”

沈泽川走了两步, 绕开地上的水坑,他说:“我若待在昭罪寺,你便会觉得斩首才是我的好归处。萧驰野,即便你极力掩饰,可你已经习惯了俯瞰。你与今日俯瞰着你的人没有区别,这样一层一层的注视, 如今也让你觉得痛苦万分。”

他笑出声,一掌轻拍在萧驰野后心。

“我为求生,你为求死。萧家曾经困着我,李氏如今困着你。这世间的事奇不奇怪?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1],你的命门从始至终就暴露在外。回不去,你就是空有凌云志的废物,这世间最叫人惋惜的就是驯狼为狗。在阒都,你的獠牙还能锋利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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