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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85)

“贺新岁还是鸿门宴, 这要讲明白才行。”沈泽川搁了筷, “我师父不做局中注。”

“贺新岁。”萧驰野说,“纪家到这一代只剩他们俩人,已经许多年没见了。”

“好说,回头我备份厚礼,请师父出山。”沈泽川吃饱了。

萧驰野见他起身,说:“今晚依旧歇在我屋里。”

沈泽川回眸, 笑起来,说:“我自然不会跑。沐浴分个先后吧,你且慢用,我先去了。”

说罢挑帘入内,自去洗漱了。

萧驰野叫人来撤了席,立在窗边瞧见外边正在下雪。他侧头,透过那朦胧的帘布,看见沈泽川的影子。

沈泽川褪掉外衫,像是剥开一层粗糙的外壳,露出内部鲜嫩多汁的润肉。他垂头解腰带时,后颈的弧度跃着橘黄的芒,仿佛要把那光滑的部位再次覆上一点细腻的手感。

隔着帘布,就如同隔靴搔痒,那充满欲|望的诱|惑被放大且分散,没有目的地游走在四肢百骸,搔得人浑身都躁,忍不住生出粗暴的念头。人如玉不算什么,萧驰野最在意的是沈泽川的欲。

他那双眼,他那种笑,他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散播着这种色|欲。

“来抱我。”

“来摸我。”

“来尽情地在我这里挥汗如雨。”

这种欲|望如同毛毛细雨,不带侵略性,却不知不觉地侵略了进来。然而沈泽川自己又似乎浑然不觉,他留得另一种与色|欲截然相反的冷漠,把这极度矛盾的困扰轻飘飘地扔掉了,让别人去想。

萧驰野不想继续想,他敏锐地觉察到这一次的“鹰”不那么好驯。他只能是自己唯一的主人,他不能忍受这样轻易被屡次唤起冲动的自己。

萧驰野转回头,关上窗,去了浴堂。

* * *

两个人又隔着踩墩各睡一方,背对着背,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

萧驰野贴着骨扳指,想起了许多事情。

这骨扳指并不是他的东西,最初它属于锁天关的冯一圣。冯一圣战死,把扳指留给了左千秋。左千秋戴着这枚扳指,在天妃阙一战成名,射杀了自己的妻子。

左千秋因此白了头,也因此一蹶不振。功名已成,人却死了。左千秋再也没办法上沙场,他那双曾经打下天妃阙不世之功的手,再也无法自如地去握弓。

萧驰野小时候跟着左千秋,问他:“你怎么会射杀自己的妻子?”

左千秋磨着弦,说:“你真的想当个将军吗?”

萧驰野点头。

左千秋说:“那就不要成家。将军百战死,这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为将者十有八九要面临抉择。你想要的,你要承担的,那都是不同的东西。”

左千秋落寞地看着弓,草场的风吹拂着他的白发,他怔怔地说:“我希望你永远不会陷入那样的绝境。人到了那种地步,不论怎么选,都会死的。”

“你救了天妃阙的数万人,”萧驰野趴在栏杆上,“你为什么不要封号?”

左千秋笑起来,他说:“因为我战死了。”

萧驰野长到十几岁,才明白左千秋的话。天妃阙一战,左千秋爱妻受俘,他只能在开门受降、闭门死战里选择一个。

左千秋哪个都没选,他单枪匹马出了城,拉弓射杀了自己的爱妻。

传说那一箭是他此生最稳的一次,千万人里,直取要害。那一夜暴雨如注,没人知道他有没有失声痛哭,也没人知道他何时白的头发。等到天亮兵退,左千秋站在皑皑白骨上,给妻子收了尸。

从此“雷沉玉台左千秋”名声鹊起,敬重他的,背地里也会骂他。一个人绝情成了这样,常人只觉得他是洪水猛兽,好似他们做将军的,天生就这么冷酷无情。

萧驰野很爱惜这枚扳指,但他也很畏惧这枚扳指。他害怕自己有一日也会陷入两难,所以他从不轻言喜欢。

晨阳跟了他这么久,至今也不知道他的喜好。他爱什么酒,好什么菜,穿什么衣,真真假假全部混杂在一起,没人分得清。

离北,离北!

仿佛只有这两个字才是他无法遮掩的命门,他已经尝到了因为欲望而受制于人的滋味,他怎么能再为自己寻求麻烦。

萧驰野无声地坐起身,看向沈泽川。他抬起手,再用点力气,就能把这欲|望扼杀掉。

沈泽川如坠噩梦,他皱眉时鬓边皆是冷汗,背上已经湿了些许。

萧驰野俯身瞧他,见到了从没见过的沈泽川。

沈泽川陷在血潮里,浑身湿透,他摸一把,是血。这梦每一日,每一日地重复着,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沈泽川忽然细微地抽搐了几下,他紧抿的唇缓缓松开,随着冷汗呓语着什么。

他是这样地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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