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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鸳鸯老(17)

“哪有人不怕疼啊……”花月扯着嘴角,尾音落下,满是叹息。

她打小就最怕疼,稍微磕着碰着,都能赖在榻上哭个昏天黑地,直将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哭到跟前来了为止。

可后来,她挨的打实在太多了,疼到哭不过来,也就没关系了。

没人来哄她,她得学着自己活下去。

侧着脑袋想了想,花月拔下头上的盘竹玉叶簪递上去:“长公主只说了八十鞭子,没说打哪儿,也没说怎么打。”

“嬷嬷行个方便,今日二十鞭受下,剩下的迟些日子还,可好?”

呆在掌事院这么多年了,殷花月是头一个同她讨价还价的人,荀嬷嬷低头看她,觉得好笑,又有些可怜。

在这梁朝,奴才的命是最不值钱的,主子一个不高兴就能打死,冤都喊不得一嗓子。进了这地界儿来的,多半都心如死灰,发癫发狂。

但殷花月没有,她想活命,不用要尊严,也不用要保全,就给她剩一口气就行。

荀嬷嬷想拒绝的,可她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一双眼望上来,浅褐色的眼瞳里满是殷切,眉梢低软,捏着玉叶簪的手轻轻发颤。

没人见过这样的殷掌事,像一把刚直的剑突然被融成了铁水,溅出来一滴都烧得人心疼。

沉默许久,荀嬷嬷抬手,衣袖拂过,玉叶簪没入其中。

“多谢嬷嬷。”花月展眉,恭恭敬敬地朝她磕了个头。

***

一夜过去,将军府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奴仆们进出有序,庭院里的花也依旧开得正好。

公子爷起床气依旧很重,一觉醒来,满身戾气,将手边的东西砸了个遍。

八斗进门,不敢与他多话,将水盆放在一边就要跑。

“站住。”

身子一僵,八斗勉强挤出个笑来:“公子,这也是该起身的时辰了,将军有安排,您今日要去练兵场的。”

烦躁地抹了把脸,李景允抬眼:“院子里其他人呢?”

“回公子,五车在洒扫呢,剩下两个去主院回话了。”

还有呢?

李景允不爽地盯着他的床尾,往日这个地方应该跪了个人的。

八斗双腿打颤,贴着门无措地看着他。

李景允扫他一眼,更来气了:“你怕个什么?”

“回……回公子,奴才没怕啊。”

瞧这情形,就差尿裤子了,还说没怕?李景允舌尖顶了顶牙,扯了袍子便下床,一把拎过他:“爷觉得你欠点教训,跟爷去一趟掌事院吧。”

八斗这回是真尿裤子了,腿软得站不住:“公子……公子饶命啊!”

这位爷压根不理会他的求饶,拎着他径直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嫌弃:“你一个男人,还怕掌事院?”

“公子,整个京华哪个府上的奴才不怕掌事院啊。”八斗很委屈,瑟瑟发抖,“那里头的刑罚都重得很。”

“没骨气,殷掌事上回挨了鞭子出来,可一点事都没有。”

八斗瞪大了眼,连连摇头:“谁说没事的?公子是没瞧见,殷掌事那背肿了好几天,疼得她身子都弯不下去,后半夜还发过高热,要不是奴才发现得早,人怕是都没了。”

脚步一顿,李景允皱眉:“瞎说什么,我怎么没看见。”

八斗眼泪汪汪:“您睡着了能看见什么啊。”

“……”

别开眼继续往前走,李景允加快了步子。

一夜没合眼,荀嬷嬷正想去睡觉,余光往门口一瞥,就见公子爷又拎了个奴才来。

“哎。”她连忙起身去迎,“公子怎么又亲自来了?”

李景允将八斗扔下,漫不经心地扫了四周一眼:“这奴才胆子太小,送来练练,免得回回在爷跟前发抖,看着烦。”

“这……”荀嬷嬷为难,“他犯什么错了?”

“没有。”

“……咱们掌事院有规矩,不罚没错的奴才。”

往旁边走了两步,李景允“啧”了一声:“殷花月也没犯错,怎的就被带走了现在还不见人影?”

荀嬷嬷一愣,不动声色地一瞥,正好看见他腰上挂着的七竹环结佩。

在这院子里混的都是聪明人,荀嬷嬷捏了捏袖口里的玉叶簪,赔笑:“奴婢没见过殷掌事呢。”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侧了身子,往后头暗房看了一眼。

李景允也就是来碰运气的,没想到人还真在这儿,他意外地看了看这嬷嬷,轻咳:“怎么说也是东院的人,问她的罪也该告知一声,免得爷早起发现少了个端水的,心里不舒坦。”

说罢,抬步往暗房的方向走。

“公子爷。”荀嬷嬷假意来拦,“您就算是这府里的主子,也不能坏了掌事院的规矩。”

“什么规矩?”李景允轻笑,吊儿郎当地绕开她,“我是碍着你们行刑了,还是碍着你们往上头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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