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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学鸳鸯老(180)

西宫着火,还有人丢命,当今圣上哪里肯轻饶,罢黜御林军官员数十,将御林军和禁军整合,大权直接交在了李景允手里。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手握了实权,谁也不敢看轻了这三公子,周和朔暂时按下了查殷花月的动作,连长公主也一改先前敌视,往将军府里送了好些东西。

花月很好奇,精明如这大梁的皇帝,为什么如此器重一个年轻人?但她也很高兴,有这么一遭,康贞仲往将军府来得就更勤了,她开始计划如何从他嘴里再套一次话,好解开夫人这多年的心结。

然而,庄氏没能等到她。

京华天气刚开始转凉的时候,庄氏已经病得面如枯槁,不管换多少大夫,开多少药,她都没再下得了床。温故知来看的时候,连脉也不把了,只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她:“夫人还有什么心愿?”

花月双眼通红。

庄氏哪有什么心愿,最近这几日她只会笑,听见她来了便笑,然后拉着她的手同她说先皇后有多么温柔多么好。

“我那时候就这么点大,被关在柴房里,命都快没了。她推门进来,带着一身的光,就跟仙女下凡似的,将我从那烂枝碎叶里拉出去。”

她声音很小,花月要贴在她嘴边,才能听得清她说的是什么。

“那时候我就想,只要我能活下去,往后一定好好报答娘娘。”

“后来我见着了你,你真跟娘娘一样好看,轮廓差不多,就是不高兴,扁着一张嘴,连笑一笑也不肯。”

经历了那样的事,谁能笑得出来呢?庄氏眼里有些泪光,摩挲着她的手道:“你别忙活了,我知道你最近在忙,想帮我,想让景允那孩子原谅我。”

喉咙一紧,花月反抓住了她的手。

“哪儿用啊。”她低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叫他现在明白过来,余生可怎么过?倒不如就这么着了,他心里也不会难受。”

“夫人。”花月听不下去,“这是公子欠您的。”

轻轻摇头,庄氏笑:“他不欠,自他生下来我就没好好陪过他,府里大小姐二少爷都有尤氏这亲娘疼爱,只有他,打小身边就是嬷嬷守着,是我对不住他。”

她这一生似乎都在给人还债,还将军的,还尤氏的,还先皇后的,到最后不曾想还欠下了景允的债。可惜她这身子骨弱,怕是来不及还了。

庄氏也有些不甘心,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可只一瞬,便无奈地萎顿了下去。

花月回去就跪在了李景允面前,别的都不求,就求他最后陪庄氏两天。

李景允满脸阴沉,可到底还是应了。

庄氏闭眼的时候,李景允也在身边,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庄氏定定地看着他,浑浊的眼球里突然就有了焦距,她看见了自己孩儿穿着一身官服的模样,也看见了他垂眼望下来的眼神。

“不再多留会儿了?”他问。

这话说得,像她只是要出门了一般。庄氏忍不住笑,笑得连连咳嗽:“你这么有出息,为娘放心得很。”

李景允别开头,冷声道:“是啊,你打小就对我放心,冷热都不会担心我。”

“对不起啊孩子。”她颤着指尖碰了碰他的手,“娘对不起你。”

喉结滚了滚,李景允梗着脖子,别开的眼里到底是红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长大了,不会再跟你计较。”他痞里痞气地抹了把鼻子,“所以再多留会儿,我也不嫌你烦。”

“当真不嫌吗?”她欣喜地问。

李景允摇头,颇为粗暴地抓了她那抖得厉害的手,慢慢握得死紧。

庄氏乐了,像个小孩儿似的笑起来,脸上都泛起了光。

不过也只这一瞬,光很快就灭了下去,连带着床上那整个的人,灯尽油枯。

屋子里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只剩了一处。

李景允板着脸坐着,身子在空寂的屋子里,被窗外的夕阳拉出了一条斜影。

***

转凉的八月,将军府挂了白幡,温故知站在将军府里看着那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小嫂子和旁边漠然的三爷,唏嘘不已。

“你们家三爷怎么都不哭啊?”他身边跟了个御药房的小丫头,叽叽喳喳地问,“逝者不是这将军府的主母吗?公子应该比少夫人哭得厉害才对。”

温故知一把捂住她的嘴,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三爷向来不肯跟人服软的,大概是从小就没处可撒娇,你打断他的骨头他的肉也是硬的,绝不会在外人面前示出半点弱来。

他们几个向来最心疼三爷这点,都想替他分担些,但走到如今,还是三爷罩着他们,替他们摆平家里难事,替他们谋官职、寻出路。

不过幸好,他身边如今多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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