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学鸳鸯老(189)

霜降就趴在那花窗上,看着自己年迈的父王收起了唱戏的折扇,戴上了已经生灰的盔甲。

京城破的时候,父王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但他还是带着人去宫门口守了,他想为这大魏留个根,想让那西宫小主有机会藏。

一身盔甲尽碎,满脸魏人热血,他就站在那红墙黄瓦下头,像每个清晨站在她窗外一样,亮堂着嗓子唱:今宵又吹昨夜风,春花飘摇旧梦中。

可惜没唱完,康贞仲就提着他的大刀策马而过,光影照透了宫门,血溅出去也不过几点暗色,那站得端正的老王爷头颅被人砍下,胖胖的身子打了个趔趄,像是不想倒。

霜降被人捂着嘴带走,眼里能瞧见的,就是宫门口自家父王渐渐僵硬的身子,被康贞仲一马鞭打碎在血腻的青石板上。

“回首前尘无别事。”

霜降捏着袖口,学来自家父王的两分模样唱,“故人笑倚旧堂东——”

声音稚嫩,甩腔却和老王爷一样婉转,绵长悠扬得像一折子旧梦。

“好!”康贞仲摇头晃脑地给她拍手,醉眼朦胧间,就看面前这姑娘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是落下两行清泪来。

为什么唱这几句都能唱哭呢?康贞仲茫然地凑上前去,想问。

可不等他问出口,心间却是猛地一凉。

一股子冰寒穿心透肺,将他浑身酒意都吓退了,康贞仲双眼暴凸,怔愣地看着面前这有两分眼熟的姑娘,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自己被锥子穿透的胸口上。

“奉家父之命,来送您一程。”霜降收回手,笑着擦了脸上泪,“来得晚些,还请大人莫怪。”

惊恐地看着她,康贞仲不敢呼吸,跌下椅子抖着手往外爬。

他还不想死,他还有斋月的仇未报,哪儿能就这么下去见她?可是,身后的人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没爬两步,背上倏地一重,胸前那本就进了三寸的锥子顿时全数没入心间,疼得他撕心裂肺。

康贞仲惨叫了起来,他想喊救命,但这提不上气来的叫唤,很快被霜降那婉转的唱腔给压了下去。

秋夜风凉,寂静的小苑里一声又一声地唱着《旧堂东》,声音凄清惶然,被风卷着吹去了福寿宴的方向。

宴席上正是热闹,吹拉弹唱很是齐全,没人会在意这细微的动静。只殷花月倚在桌边仔细地听着,一拍一拍地给她敲着桌沿。

她给霜降准备了一个月,这出戏今日总算是唱了,长叹一口气,花月端起杯盏就同身边的李景允碰了碰。

李景允侧头瞥她一眼,盯着她那杯子,似乎想起些事儿来,伸手便给她换了一盏茶:“喝这个。”

花月不乐意:“难得今日高兴,哪能不喝酒?”

“你这酒量,一口下去你受不了,爷也受不了。”他意有所指地点了点她的脑门,“老实些。”

呷了一口茶,花月扁着嘴将茶杯放到旁边,嫌弃地扫了两眼。

这姿态有些娇俏,她做完自己都愣了愣,失笑摇头。到底是被宠着长大的孩子,骨子里这点儿蹬鼻子上脸的劲儿不管经历了多少事,只要再被人一宠,都得重新泛上来。

花月是怎么也没想过,李景允能和她走到这一步,初在一起原本还是互相厌弃的,到现在,这位爷已经会宠着她让着她了,日子过得太舒坦,以至于她想回去找沈知落的麻烦,问问他算的到底是什么卦,怎么就不会有好下场了?两人不是都好好的么?

等她将这些仇人清算干净,就安心陪他过日子,过两年生个小孩儿养着玩,她怎么着也不会是个孤苦一生的下场。

满足地抿了抿嘴角,花月靠在了旁边这人的肩上。

“怎么?”李景允哼笑,“醉茶?”

掐他一把,她气笑了:“谁连这个都醉?”

“那保不齐你想碰瓷呢。”他嘴上挤兑,身子却还是侧过来些,叫她靠着更舒坦,“累了说一声,爷带你从小路开溜。”

花月:“……”

这福寿宴还能开溜?脖子硬虎头铡砍不动是怎么的?

唏嘘摇头,花月继续喝茶。

没一会儿,下头上来个人,在李景允身边小声禀告:“大人,旁边那小苑出事了。张大人没个主意,想请您过去一趟。”

薛吉死后,张敬仪成了禁卫统领,但他那人愚钝,阅历也不多,一遇着事就只会让人来找李景允。李景允也不知那头怎么了,站起身就想过去看看。

“嗳。”花月突然捂了肚子,脸色苍白地抓住他的衣袖。

“怎么?”李景允回头。

“肚子疼。”她眉眼皱成了一团,额头上的冷汗说下来便下来了,唇上血色褪去,整个人瑟瑟发抖。

李景允吓了一跳,将她扶起来吩咐宫人去找温故知,然后朝那禀告的人道:“让他自己看着办,我管不到禁卫那头去,实在不行先找殿下。”

上一篇:人间游戏 下一篇:周三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