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诓世(105)+番外

作者: 大咩哥 阅读记录

仙人队伍中,一个坐在云追马上,像是商崔嵬的少年被惊动,回头对上窗格中两道目光。他善意地笑了笑,将手中代表祝福的桃花枝抛入墙内。须臾,又被不领情的孩子们丢了出来,被街边的人们哄抢而去。

院子里的樱桃红了三次,蕉叶绿了又黄。

一个夜里,小裴戎被大觉师唤醒,拎上马背。孩子瘦弱的身躯被大人揣在怀里,乌溜溜的眼睛从厚密的风毛间望去。外面的天地是那样新奇,什么也看不够,什么都好奇,再困乏也舍不得闭上眼睛。大觉师带着他,离开白玉京,顺着苍梧道北上,取道今川,入青州后转向东,来到昆仑。

昆仑群山里有一座孤坟,没立石碑,只一掊矮矮土丘,铺满荒草。

大觉师压着小裴戎的脑袋,面对孤坟,三跪三叩。然后抱着他,坐在坟边,取出长箫,吹一曲《忆故人》。像是荒凉的叹息,与瑟风、秋雁长鸣。

“裴昭,对不住。你交代我的事情,我搞砸了。你的儿子,我保不住。”大觉师好似哭了,又好似没有。最后他掘开坟土,取走一柄碧如秋水的长剑,交给孩子抱着,嘱咐他道:“这是你父亲的遗物,多看看,多摸摸罢。回去以后,它便是别人的了。”

再后来,春风又许一年,满城烟柳,飞花时节。

稍微长高点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侧殿里,朦胧的争吵声隔着雪墙门扉传来,貌似是师尊在与殿尊们争论他的去处。

百无聊赖中,他东张西望。侧殿里挂满了卷轴,宛如水墨图林,皆是名家之作。他艰难地认着上面的字句,但是没人教他识字,如看天书一般。

然后,大人们吵出了结果,大觉师一败涂地。暴怒的师尊像个疯子,令孩子有些惧怕。他亲自将伪装成孤儿的小裴戎,送到贩售幼童至苦海的货船上。临走前,他握住孩子的手,看进他的眼睛,如北方一望无垠的荒凉冻土,黯淡又哀戚。

“你是裴昭的儿子,你的身上流淌着罗浮最纯粹的血脉。苦海染不黑你,也杀不死你。切记,切记!”

梦到这里,开始变得晦暗,仿佛秋日过去迎来寒夜,将天边最后一缕光明收去。

在千百片零零碎碎的回忆中,裴戎梦见一次普普通通的暗杀。

那时,他只是数千名刺奴中的一个。

与一名要好的同伴联手,完成了一次精彩的刺杀。

天香楼的主人,在宴请宾客之时,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一根钢索绞断脖子。杀人者不曾露面,便用一张强弓,连着钩锁,在百来人的眼皮子底下,取走滚落的头颅。

在他们反应过来,冲出酒楼之时,裴戎与他的同伙早已逃之夭夭。

裴戎将人头塞在牛皮口袋里,拴在腰间,与酒葫芦靠在一处,随着他们在屋顶上的奔跑、跳跃,轻快地晃荡。

两人逃出城外,在树林间漫步,开心地谈论归海之后,能够得到的封赏。

前一刻,伙伴还笑眯眯地拉着裴戎,说要喝酒庆功,不醉不归。下一刻,便将带血的钢索,绞住裴戎脖颈。

当时已近年关,今年的金牌杀手将在一百多年轻名刺奴中决出。裴戎是居榜首,对方居次位,且人头数目差距颇大,若想上位,只能杀掉裴戎。

冰冷的触感贴上脖颈的一刹那,裴戎明白这名好友的心思。

两人几乎同时拔出匕首,捅入对方的胸膛。

裴戎径直捅入了对方的肺里。而伙伴则撞上一件铁器,匕尖被迫滑开,斜插入裴戎的肋下,并用力一绞,撕开一道巨大裂口。

裴戎一脚将他踹开,捂住伤口,拔刀而上。对方亦拖着急促而刺耳的呼吸,旋身切刀,与裴戎厮杀在一起。

最终,那名刺奴死了。

不是死在裴戎手里,而是在激烈的打斗中,鲜血灌入撕裂的肺部,窒息而亡。

一见他倒下,裴戎利落地将他拖进一旁的树林中就地掩埋。

然后捂着腹部,步履蹒跚地向前走了一段路程,最后支持不住摔倒在地,冰冷的泥浆渐了一身。

因为那场厮杀太过激烈与专注,裴戎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天上下起暴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犹如针刺。

他艰难地从一地泥泞中,爬至道路旁的一片芭蕉前,翻身躲了进去。碧油油的阔叶遮蔽身体,雨珠打在蕉叶上,噼里啪啦。雨水顺着叶脉淌落,汇成涓涓细流,将他浸泡其中。

除了腹部的伤口,一根肋骨断在胸腔里,而疗伤的药物全毁在打斗中。

齿冠紧切,调动内息,小心翼翼避开内脏,迫使那根肋骨回到原处。

忍耐着痛苦,一声不吭,用蕉叶裹住破开的伤口。

处理好一切,终于长舒一气,仰面躺在芭蕉下,大口大口地喘息。随着时间推移,席卷而来的是寒战、高热……他一面忍耐,一面睁大眼睛,从蕉叶的缝隙间向外望去,有数支马队与车辆,飞速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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