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201)+番外
从此以后,两人是一如往昔,还是分道扬镳——主动权掌握在谈玄手中。
谈玄瞧出裴戎暗藏的决绝,聪明地不做犹豫,直接道出实话。
“我鼓动你前去古漠挞,是有一个人要见你。”
裴戎道:“谁?”
谈玄道:“一位在古漠挞血河边结庐而居的铸手,唤作无名。”
裴戎皱眉,这明显是个假名。
谈玄耸了耸肩:“不是我故弄玄虚,我也不知他真名为何。”
裴戎道:“你既不知他,又如何肯替他说动我?”
谈玄道:“让我前来的,不是那名铸手,而是我师尊。”
得到的答案出乎预料,裴戎确信自己未与那位璇玑云阁的主人有所交集,对方为何会关注于他?
垂眸思忖间,谈玄接着一语震得他思绪凝滞。
“无名铸手曾言,若你不肯前来,请我转达一句话。”
“二十年前,裴昭留在我这里的东西,是时候还给他的儿子。”
二十年前裴昭留下的东西?
除了青川引,罗浮殿尊留下了什么遗物么?
思绪宛如风扫秋叶,纷纷扬扬,忽然福至心灵,一个念头渐渐成形。
江轻雪夺走了李红尘三物,转轮瞳落入苦海,一样在江轻雪手中,还有一样被裴昭藏起。
便是那个吗?
谈玄道:“玄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都是不知道与不能说。没有断章取义,没有包藏祸心,没有阴谋诡计,但也没有证据。”
“你若不信,玄无可奈何。”
一句话将裴戎满腹疑问堵住。
裴戎松开他,冷冷道:“既然你也是一知半解,凭什么说绝对没坑我?”
谈玄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扬起他八风不动的笑容,眨了眨眼睛。
“因为我会与你同去。”
他点了点太阳穴。
“就凭我这里。”
又敲了敲裴戎膝盖上的狭刀。
“与你这家伙。”
振袖负于身后,飒然一笑:“天下间,还有什么地方去不得?”
裴戎看了看他,微微展颜道:“行啊,若是遇到危险,拿你做盾。”
谈玄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自己胸膛,发出沉厚重闷响,以证明自己这个肉盾足够坚实可靠。
明月清辉披在谈玄肩头,他挥动折扇,朗声吟咏,一步一诗地隐入松枫。
裴戎没有回屋,依旧踞坐白墙。夜风习习,清寒冽骨,带给人无限的清醒。
一行要他去古漠挞,是想他能帮上阿蟾。
谈玄要他去古漠挞,是想他见铸手无名。
杨素要他去古漠挞,说那里绝不对令他失望。
骨碌骨碌——思绪被一阵瓶壶滚动之声打断,裴戎抬眼望去。猫儿拿嘴咬着酒壶的丝绦,将它叼到墙上。
裴戎失笑:“你怎知我想喝酒?”
酒是好东西,能令人一时片刻,放下心中忧烦。
温柔地揉过软毛,取过那只酒壶。卧倒于墙,两条长腿闲适交叠。拔去壶塞,清透酒液落入口中。
微熏微醉地睡去,梦里有一个似阿蟾,又似裴昭的嶒峻身影,逆着大漠红日,迎着漫漫黄沙,向他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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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王之涣用一首《凉州词》,将玉门关的孤寥描绘得淋漓尽致,令无数游侠浪子对关外大漠充满向往。
仿佛自天地间出现第一个侠客起,对流浪的热爱根种心田。
自幼生长于尘外霄壤的慈航弟子们亦无法免俗。
迎面走入烫热的风沙里,长河红日,大漠孤烟,苍鹰鸣唳盘桓于云淡高天,心中生出多少豪气来。
以商崔嵬为首,五十多名出自罗浮、无极、霄河的弟子们,粗衣麻冠,皮袄短靴,组成一支庞大马队,从凉州出发,途经玉门关,向古漠挞腹地进发。
三十多辆车,由脚力强健的矮马拉着,缓缓进入由南幕入北的枢纽——小方盘城。
自从古漠挞战火燃起,大雁城高歌凯进,拿督节节败退,两军以胭脂山脉为界,化东西而治。胭脂山下如小方盘城等几座城池,便成了中立缓冲之地,无人看管。
因此有中原或大漠部族商队在这些城池中聚集,形成自由贸易的所在,为这些不起眼的小城灌注了非凡的活力。
关外小城比不得中原城池,城楼只有五丈高,黄土夯垒,在烈日炙烤下,显出焦黄的色泽。
车轮碌碌,蹄铃渐近,抱刀躲在门拱阴影下小憩的守卫挑起眼皮,抬头望向入城之人。
滚滚尘沙淡去,为首之人的身影越尘而出。
头戴帷帽,雪白的面纱垂至肩头,将面容完全遮掩,唯有一捧乌黑的长发如瀑流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