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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华(5)

作者: 凯风 阅读记录

“是呀!哥哥自然是仁者。” 镜华轻声说。

“你是说你是智者?!” 仲翊觉得不敢相信,“智者是昭旻吧!你应该是仁者,不是常说妇人之仁么!”

我和镜华共同白了他一眼,这个侠客啊!唉……

“我何尝愿是智者呢!”镜华突然自言自语,落寂的声音低得让我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父亲看着镜华默默无语,我却惊讶地在他眼中找到了深深的怜惜、悲哀甚至还有一种歉疚。

“君上!” 仲翊的父亲突然张皇地冲了过来,扑倒在地,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阂闾大夫是朝中掌管军机布防的重臣,为人向来老沉持重,此刻却不顾礼仪,未经通报,直接创进了内宫,必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了。

“是哪边?覃国还是夏侯?”父亲面色有些发白,声音却依然浑厚沉着。我们则开始暗暗佩服着父亲临危不乱的才智。

“君上英明!刚刚前方来报,昨夜夏侯国突袭我国,已然占了两座城池。”

父亲沉默,两道坚毅的剑眉拧到了一起,良久,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你们都先退下吧!”

我与阂闾大夫悻悻然,夏侯突袭必是早有准备,这场战争,永桓处境着实不妙,正要听令退下,镜华却拦住了我们,暗暗指了指仲翊,却见得仲翊竟痴痴呆在那。阂闾大夫脸色立即变了三变,我知他怕仲翊出什么纰漏,又不好当着父亲面发作,叹口气,正要提醒仲翊。父亲却已注意到了,复杂的神色自他面上闪过。

“仲翊,你跟昭旻一起学习也不少日子了,我今天便考考你,今日之是,你若为将,如何处置?” 父亲语气平淡,仿佛真得如平常考查我们课业一般。

“君上,夏侯新胜,必然骄横冒进,只需再佯败几场,诱敌深入,定可出奇制胜。” 仲翊漫不经心地回答,依然沉浸在思考中,“至于设伏地点……居云山离战场太近,恐无足够时间准备,落炀山山势太和缓,是了!应当在西北坤山。”

他兴奋地抬头,发现我们都盯着他,而他的父亲,早是面无血色,气喘不已,好象随时都会晕厥过去。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顿时手足无措,气氛也凝重起来。

镜华突然笑了出来:“父亲,难得仲翊答得仔细,您给何等评价啊?”

仲翊、阂闾大夫和我都感激地向她看去,她却仿佛浑然不觉一般。

父亲看了镜华一眼,哼了一声:“自然高过你,三人中我看你最不长进!”

镜华缩了缩脖子,却仍是笑意盈盈,满不在乎。

父亲又转向阂闾大夫:“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将来必是昭旻左膀右臂,国家栋梁之材。”

“谢君上谬赞!”阂闾大夫与仲翊双双跪下。

我也长长舒了口气。

两天后,父亲率兵向坤山进发。

第五章

永桓武穆二十五年,永桓战夏侯于坤山。夏侯十八万兵士,还者不过十之一二,永桓亡者亦不计其数。此役惨烈,草木含悲,风云变色。今日至其地,掘地不足一尺,犹可见当年兵戟白骨。

后世有诗云:战域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深激激,蒲苇冥冥。袅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在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燕北诸国志》

书房里,我翻着一册又一册简牍,镜华在绢帛上写着一帖字。“真美!” 仲翊在一旁称赞道,又转身压低声音问我,“她写了什么?”我笑,仲翊实在没有什么书法天赋。“哥!”我正要去看镜华的字,她却突然搁笔唤我,“你听到了吗?西北方来的风,多嘈杂啊,全是血腥的声响。”我与仲翊面面相觑,这一刻我们谁也不懂镜华。好在镜华也不并在意,只是打开窗,茫然地看着梧桐枝叶摩挲。风卷起案上的绢帛,我伸手抓住,惊讶地发现满卷重复着一句悲观的感慨——“去者难留”。

西北是父亲出征夏侯国的方向,在那场比父亲更残酷的厮杀中,父亲获得了暂时的胜利和折磨了他一年,并最终取了他的性命的伤。

任何事物在死亡面前都是无奈的。看着黄色龙榻上气若游丝的父亲我只能悲伤地感叹。此刻他的身上只有苍老与憔悴,谁能看到他在战场上跃马纵横,王城里叱咤风云?死亡的阴影已经夺去了他的神采与精力,很快也将夺去他的智慧与生命。

“镜华,我答应你们的母亲,给你找个好归宿,不要让你陷在这个险恶的地方,看来是不能,你哥哥心思不及你细致,你,你要多多留心……我,我和他母亲是感激你的……”父亲的话说得古怪,周围的人不安起来,都以为父亲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我不禁看了镜华一眼,她也有些讶异,但仍是含着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