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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旧影:焚城雪(5)

作者: 且闻风吟 阅读记录

冯深本来叫住她有话说,现在看着那两辆黑色的汽车缓缓而过,打量很久。

沈丹钰道:“怎么了?在看什么?”

这么一问,冯深才回过神来,嘴里随口喃喃说:“没什么……是西营的人。”

沈丹钰回头看,那几辆汽车已经过去了,她说:“那又怎么样?”

冯深和她继续往前走。冯深推了推眼镜,对她讲:“可能我在军务当值,对这些比较敏感。”

沈丹钰这次不得不停下脚步,问他:“怎么,你也……?”

冯深笑了笑,沈丹钰不自觉用了一个“也”字,唐突的及时住了嘴。

可这些逃不出冯深敏锐的捕捉。

冯深道:“我毕业就去了北区,去年被调回督军署,不过也只是一个记录员。”

然而沈丹钰却丝毫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说了句“很好”。这个反应好像在冯深的意料之内,他接着说,“当年我们学校八十个人,只有十个人被录取,我算是其中成绩优良的一个,可惜……两年前选人员去留洋深造,那个人却是世俨,我居然输给那个小子。实在是心中意难平。”

沈丹钰脚步缓下来,接口:“怎么你们都喜欢出洋?国外真有那么好?甘愿能舍弃在家乡的亲人朋友?”

冯深双手交叉,若有所思一会儿,“那倒不是。像我们这种凡夫俗子,出国留洋能学到很多在这里学不到的,等回国时自然变成香饽饽——最重要的是升职加薪,这不是很诱人?”

这话说完,二人都笑了起来。明知冯深不是那种贪恋官场名禄的人——他在学校时就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的人,还组织过学生□□。

可是沈丹钰还是笑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笑就停不下来,等笑意停止,眼角居然笑出了眼泪,她用手帕揩了揩。

不知何时冯深走在她后面,沈丹钰转身时,冯深的眼镜上像蒙了一层雾气,迷离悠远。冯深道:“世俨和你通过信吗?”

她恍惚了一下子,垂着头说了句:“没有。”

冯深这时走上前来与她并肩。二人之间谁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冯深开口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我记得你刚入校那会儿,手里老是拿着一本宋词,偶尔还听你边走边背。不过我最喜欢你念岳飞的那一首。”

往日的时光好似从她眼前开了一扇金色的门,阳光斑驳,葱绿的槐树下的长凳,还有喷泉池边的亭子。

沈丹钰诺诺问:“哪一首?”

冯深说:“那一首《小重山》。”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沈丹钰顺口就背了出来,冯深一拍手道:“对,就是这首!”

他们走在河边,店家平日会在门口支一个摊子,摆上一张方桌子几张长凳,供客人在外面吃东西。

他们走着,空气间忽然有一股清香扑鼻,这是她最熟悉的甜酒酿的气味。左侧正好有一酒家铺子,大木桶里装着酒酿,天然的发酵味十足飘逸。

沈丹钰最爱吃酒酿小圆子,跑过去要了两碗,冯深随她坐下来。支起的帐子上挂着一个灯泡,桌子被擦的很干净。沈丹钰坐下来时问他,“你爱吃鸡蛋吗?”

冯深摇头。

沈丹钰转头对老板说:“大叔,给我加一个鸡蛋。”

“好嘞。”老板的声音洪亮。

这间酒家是新开的,看铺子里和摆设一律都是新的,唯有那几个酿酒的木桶年代已久。

老板端着两碗酒酿给他们上来。温暖的甜酒酿入口醉甜,三月里的天气吃这个顿时暖胃。

冯深道:“老板,您这店铺是新开的,是从哪里搬来的?”

老板为人热情又自来熟,抹布往肩上一挂,说:“我和我家老婆子上个月从六江搬来这里。”

沈丹钰捏着瓷勺的手顿了顿,平静的说:“六江是个好地方,地大物博,大叔为什么舍弃那个好地方,来这个穷乡僻壤?”

“是个好地方呐——可是这两年洋人进来了,还加我们这些平民的赋税,店铺租金又涨,走在街上的俄国佬还盘查你,这日子怎么过?眼看局势越来越紧张,田兆年还左右摇摆不定……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呢,这不,找了个熟人弄得个通行证回老乡了。”

老板其实已经两鬓斑白,说到这里,无奈的摇摇头。

冯深低头吃东西无话可说。待二人把碗里的酒酿吃完,沈丹钰走时并说:“老板,再给我做两碗。”冯深道:“还没吃饱么?”沈丹钰笑道:“我带去给爹和娟妈吃。”

巷子口的汽车还停在那里。沈丹钰敲了敲车门,老付来开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