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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30)

苻坚微一踉跄,护龙卫乃他亲自训练,皆勇武忠心,寻常打战尚且不舍他们上战场肉搏,如今为着爱子心切,却落得毕生心血付诸东流!心里又痛又恨,恰时窦冲道:“洛阳公如今正跪在未央宫外,等候天王召见发落。”

苻坚默然半晌,方呆着脸道:“……让他回去好好闭门思过罢,还见朕做甚?——这才对得起众将士白白牺牲掉的性命!”

当晚,未央宫门又被敲响,内侍总管命宫人开了门,执着火烛虎着脸道:“天王好容易能安神睡一会儿,不要命了么!”来人哭丧着脸只是嚎啕:“没了,没了……”

内侍总管定睛一看,见穿的是洛阳公府的服色,心里顿时一凉:“什么……没了?”

“洛阳公负伤回府,羞愧难当,当夜便自刎向天王谢罪了!”

苻坚夤夜而出,骤听这话,双腿一跄,旁的内侍忙抢着扶住了,尽皆哭道:“天王节哀!”苻坚面上却没有眼泪,又或者因为自淝水战败这一年以来,眼泪已经不足以再承载他任何的伤痛——死的至亲够多了,亲弟苻融,子侄苻丕苻琳苻叡,如今再加上一个苻晖!

他曾坐拥中原,雄师百万,投鞭足可断流,可展眼之间,他便输了天下,输了子民,输的一场精光——成王败寇!

御宇二十年他无一日不如履薄冰,克尽王道——他将各地的外族豪强大族迁入关中,以强干弱枝;将氐族人迁往占领的各战略要地,以控扼四方。多少氐人为此哀叹“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谁知道他非是本末倒置而是想着假以时日能五胡一体长治久安?!谁知道天不假年他淝水兵败以致外族复叛,关中大地狼烟四起;谁知道勤王令出,氐人远戍边陲,援军难至?!

“是朕之过……还是天之过”他摇摇晃晃地回了内室,刷地抽出天子剑——

“天王陛下!”众人又是一阵慌乱哭喊,苻坚抚着那销金断玉的青铜宝剑,那是苻秦开国之主苻洪传下的佩剑——彼时以布衣之身率一众氐人子弟,与石赵决裂,逐鹿中原,称雄天下,方奠定这一片大好山河,可如今呢?

“宫中还有多少存粮,都拿出来,大犒三军。”他扬剑出鞘,“三日之后朕将亲征挂帅,东击鲜卑!”

天子一怒,血流漂橹。

慕容冲,你我一战,势必不死,不休。

近来慕容冲下令整军之后,除了出狩,燕军大都留在阿房戍边操练,不敢轻出。便是任臻自己,从那日受伤回来后便也更打叠起精神习武学文,再不如以往那般爱耍小聪明时不时犯个糊涂躲个懒。每日卯时起身,在校场练武直到辰时,在慕容永看来,他依旧不是当年的燕国帝君慕容冲,但不能否认的,他在以自己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这个目标。

任臻刷地一抖银枪,红缨陡静,他收势而起,转过身问:“如何?”

慕容永回过神来,点点头:“招式是大进益了——”任臻还不及得意,便又听他急转直下道:“可惜只得一个花架子,气劲不足,平日舞地生风,战场上毫无用处。”

任臻气道:“我以前不就是使长枪的么,怎的就气劲不足了!”枪尖一摇,指上慕容永,“慕容家武将代代使枪,我那四叔慕容恪五叔慕容垂都是使枪好手,我自然也要是!”

“的确是,就是我的枪法当年也得你指点不少,可如今——”慕容永话未说完,忽然出手如电,在枪尖上一点,任臻过去二十多年来都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二世祖,被这巧劲儿一荡哪里还握得住枪柄,摇摇晃晃地撒了手,长枪陡然落地,“此一时,彼一时。”任臻气恼地瞪了慕容永一眼,却也不发火,弯腰捡起长缨枪,一个马步拉开,又是一记“点苍指”——那是慕容枪法的起式:“那请慕容将军此番再好生教回我!”

慕容永沉默片刻,他的本意是想让任臻不要那么辛苦,毕竟他今非昔比,不必像从前的慕容冲那样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但他忽略了任臻打小就是表面嘻嘻哈哈一切无谓,实则极有自己的主意,真在乎什么了,他比谁都要好强争胜。他走到任臻身后轻轻抬起他的手腕,右腿带着任臻的膝窝一弯,低声道:“稳扎下盘,气沉丹田,目不斜视,心中有枪自然拿的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