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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402)

谢玄淡淡一笑,抱拳道:“殿下言重了。今日本就是友人小聚,何敢相烦?”

司马元显摘了鹤氅,随手丢给王国宝,自己自顾自地迈步走向主位,提袍落座,方才似笑非笑地看向谢玄:“是么?昔日小王屡次相邀,谢都督都婉言相拒,小王只好厚着脸皮亲自来访了。”

席间顿时一派静谧,众人皆大气不敢出,连根针掉落地上都能听地一清二楚。谢玄面色不变,从善如流地恭声答道:“西川谯纵之乱未靖,朝廷须时刻谨防其东来滋扰,末将重任在身,不得不常驻京口与石头城,练兵督军,未敢稍止,故而无暇回京向王爷请安,还望恕罪。”

司马元显凝了神色,微一眯眼——这满朝文武,也只有这“谢家宝树”敢对他如此说话!偏偏又和颜悦色彬彬有礼,教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王国宝察言观色,知道自家主子不想与谢玄交恶,如今又有点下不了台,便指着左近那张编制精巧的竹簟开口插嘴道:“这六尺簟手工了得,一望便知非是凡品,不知是哪位大人的爱物?”

王恭倨傲地瞟了他一眼,轻飘飘地答道:“此乃在下自会稽所得。世人常赞秘书丞大人‘后房伎妾数以百计,天下珍玩充满其间’,这区区鄙物倒是难得能入得了大人法眼。”

王国宝本只为转移话题,谁知却正好撞上王恭这刺头,又被大肆讥讽了一番,正在尴尬之时,司马元显忽然发声道:“既国宝难得喜欢,王大人何不成人之美?”

王恭顿时一愣——一席六尺簟固然不值一哂,但他一贯刚直不屈,与王国宝交恶亦人所共知,若此物由他转赠王国宝,会给人留下多少话柄?然而他可以尽情讽刺同族晚辈王国宝,却不敢真对司马元显放肆无礼,遑论拒绝?明知司马元显是故意给王国宝撑腰而扫他颜面他却不敢不从,只得冷着张脸命仆从将六尺簟好生卷起,送至王国宝身边,自己则不管不顾地望原地盘膝一坐——摆明是一副怨气丛生抗拒不满的模样。

司马元显微乎其微地一皱眉,对着王恭语气一沉:“中书令大人自会稽还,故应多此物,当不至吝惜吧——小王府里尚有几件不入流的缀宝竹簟,今日就送到大人府中以为交换,可好?”

他语气随和,意思却重,王恭一愣,登时不知如何作答,谢玄曼声出言道:“殿下有所不知,孝伯兄刚正廉洁,身无长物,如今以簟相赠,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并非有意为之。(注2)”王恭见谢玄解围,连忙顺着应承下来,司马元显这才收了不虞之色,笑道:“此物小王本谓卿多,故替人求耳,如今看来,是小王的不是了。”

王恭连忙告罪逊谢不已,众人续宴,然有司马元显这尊大佛在,无人不噤若寒蝉,又岂敢尽兴喧哗?唯有司马元显很是自在地喝酒啖食,堪称快哉。酒过三巡方才起身道:“天色已暮,恐皇上晚间还要传召,小王先走一步了。”众人连忙起立相送,司马元显却一摆手,命他们止步:“只须都督一人陪送即可。”

谢玄本没想一路陪送,如今却被点了名,只得亲自送人下山。

石头城环山而筑,地势陡峭,止有一条羊肠笑道可供上下,司马元显与谢玄并肩在前,将王国宝等一众随从抛在身后。司马元显一面行走一面探头俯望山脚之下的滚滚长江东逝水,谢玄刚欲出身提醒他小心足下,便见司马元显一脚踏空,一记踉跄,忙伸手将人扶住,低声道:“殿下当心。”

司马元显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顺手攀住他的手肘,轻轻一笑道:“谢郎果然还如当年一样待我。”

谢玄松手退开,平平淡淡地道:“末将不知殿下何意。”

司马元显却不如他意,反手一把攥他的袖角:“昔日父王将我送至谢宅让你教导我文字武艺,三五年间与你寝食起居皆在一处,宛如师徒,这份情谊,谢郎忘了?”

夕阳斜照之下的谢玄依旧温润如玉,目光中却透出一丝冰冷:“末将才疏学浅,教不出殿下这样只手遮天的俊杰。”

司马元显不怒反笑,当下一扯嘴角道:“都督是怪我架空父王,把持朝政?旁人如何看我我不在乎,但你非凡夫俗子,难道看不出如今的东晋朝廷门阀林立,如一盘散沙;国家大计,需要的不是百家争鸣而是一代权臣!?父王老迈,耽于酒色,已不适合当朝理政,而我司马元显,代之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