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不是慕容冲(447)

子不言父过,符宏颓然坐下,低头埋进自己双手之中,他知道自己失了态,是大逆不道,但他心中的憋屈着实再也忍不下去!

任臻有些不敢看符宏失意黯淡的双眼——若非因他,苻坚只怕也不会如此潇洒地放弃他曾经汲汲一生,至死追求的一切。他咽了咽口水,小心道:“他只是不希望你再置身于腥风血雨的战场,所以才让你留在晋朝,衣食富足安享太平——”

符宏蓦然冷笑:“安享太平?我现在过的日子算什么太平!你以为我为何想要出战立功?因为我这清河县公有名无实,毫无尊严!在那些皇族贵胄眼里,更如同玩物——没有自尊、没有自由,谁都可以上来踩我一脚!”

任臻又被刺了一下,愧疚感慨怜惜种种复杂情感几乎淹没了他,苻坚为他舍弃的何止是半壁江山?还有曾经的父子之情,夫妻之义!他不由地脱口而出道:“我可以助你离开!”

符宏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多谢。助我离开建康,回到江州?不过是换了一个牢笼!整个江南都在司马元显手里,我无论逃到何处,都毫无生机!”

“当然不是——不是回什么江州去!”任臻在电光火石之间下定了一个决心,“我带你离开东晋。”

符宏怔了一下,嗤笑道:“我是名义上是晋朝的臣子,你要怎么带我离开这儿?我又为何要信个素昧平生之人!”

任臻忽然撩开衣襟,解下自己贴身戴着的一条白绢,符宏纳闷地接过尚余温热的绢布,展开一看,但见上面空无一字,唯有暗红的一方玺文——“凉王之宝”。

这原是苻坚当年攻克姑臧后派人送给任臻报平安的,多年以来二人总是聚少离多,任臻拿它当定情信物,宝贝一样藏着掖着,不曾离身,这下子正好拿出来做了个见证的信物:“我是你父亲的…生死至交——他从未忘记过你,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然而谈何容易。且不说现在征西大军已然开拔,为督促慕容永依约出兵,司马元显还要以他为质,必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建康;而且符宏毕竟还是东晋孝武帝亲封的清河县君,名正言顺的晋朝臣子,他得用什么法子什么名义才能把人全须全羽地带离晋朝?

就是如今司马元显对符宏步步紧逼,他总不能回回都来得及跳出来拦住这无法无天的小王爷色性大发吧?一来二去,司马元显不疑才有鬼了。任臻暗中急地跳脚,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扒门缝监视住司马元显,结果不出数日,宫里忽然传出一道诏书,说清河县公符宏才高学鸿,特召入宫中,为安帝伴读。

这么多年以来晋安帝读书的内容总不过是分得清冷热饥饱春夏秋冬,哪需要什么伴读。任臻想了一想,便知道是谢玄通过王神爱下的旨意,暂时让符宏避入宫中,与安帝为伴——司马元显再嚣张,也不能公然闯进清凉殿当着皇帝的面把人给强行拖走吧?

得~任臻望天:自己才发了狠要与人为敌来着,人就居高临下铺头盖脸地甩了一巴掌过来,气势上先输大发了。

符宏一时无恙,任臻终于有心思来处理接下来一桩紧接一桩的大事儿。东晋的征西大军分水陆二军一路挺进,很快便兵入三峡,只是沿途因川蜀之地水系复杂,临时整编的征西军在与当地士兵的水战中讨不得好,司马元显又急于求成,在建康城屡屡下诏,要征西军尽快挺入。谢玄之弟,荆州刺史谢琰的精锐水师于是悉数出动,扈拥着司马尚之的主力部队,自涪水强行向西推进,与射洪一带登陆,距离成都只有五百多里,却遭遇蜀国军队的顽强阻击,一步也不得再进了。双方陷入相持阶段,蜀王谯纵向西燕递表称臣,愿割让涪城以西大量土地,永为属国,以求慕容永入川增援。

公元396年秋,慕容永率军出汉中,兵抵剑门关——而后忽然“感染时疫,就地休整”,干脆不走了。

与此同时,西燕留在建康的两位使臣,也一齐水土不服,全都孱弱地病倒了,司马元显无奈之下,下令驱逐后燕河间王慕容熙,与西燕正式结成军事同盟。

慕容熙入晋之时有多风光,离开的时候就有多凄凉。就连那位深得人心的佛家高僧昙猛大师也只能趁天色未明,随着后燕使团的车队灰溜溜地从建康城门的偏门迤逦而过。

来送行的只有寥寥几人——多半还是看在昙猛和尚的面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