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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478)

任臻大惊之后,立即按住兀烈的伤口,不管不顾地将药粉悉数撒上,又手忙脚乱地亲手为他包扎,语气森然地威胁道:“兀烈,你若敢死在此处,朕绝不会当你是为国尽忠,绝不会赐你死后哀荣…”说着说着他便带上一丝哽咽:“是朕轻率大意,误中敌计…方招此大祸,累及关中子弟。”

所有人因他这一句话而齐刷刷地双膝跪地,却难掩凄凉神色——慕容垂十面围城,他们固然插翅难飞,援军却也难以破阵而入,假以时日,他们会不会就此被人遗忘,埋骨他乡?

“我本是匈奴马贼,不知父母不讲恩义,是陛下提拔重用方有今日…”兀烈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嘴唇哆嗦着道,“当日在凉州关山若无陛下,兀烈已成亡魂。我死不足惜,只恐陛下雄图霸业止于长子,恨何如之!”

众人回想往昔金戈铁马攻城陷地的快意,对比如今朝不保夕任人鱼肉的惨况,俱是潸然泪下,任臻狼狈地抹了抹沾染血污的脸,这一次他当真是悔恨交加——他后悔不听人劝,后悔自以为是,后悔自己从来兴之所至便为所欲为却总不去想周遭的人如何善后如何担惊!

人群之中不知谁低声问了一句:“援军…还会来吗?”这话问的委实大为不敬,却如一道闪电劈进了所有人的心头——若慕容冲有个万一,贵为亲王又握有重兵的慕容永无疑便是下一任的西燕皇帝——古往今来,为皇位兄弟阋墙反目成仇的还少吗?如果本国军队都放弃救援,那普天之下,他们还能指望何人?

任臻缓缓地放下兀烈,沉声道:“会,一定会。”他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脸,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种危如累卵的情势之下,他是这支残军唯一的支柱了:“既然突围无望,便只能固守待援。将战马杀死充作军粮,今日起自朕以下改为一日一餐,全军轮哨,日夜警戒,死守到底,誓不投降!”

城内艰苦撑持,城外亦是心急如焚。

谢玄的北府军经连日苦战,终于攻破轵关,然后慕容麟部在被逼退十里之后复又卷土重来——可见慕容垂军令如山,定要夺回这处举足轻重的关隘。

双方在轵县附近反复拉锯,各有伤亡,直到北府军营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刘牢之虎步而来,在谢玄面前抱拳跪下,口称谢帅——方才他几乎认不出这位曾如翩翩谪仙一般的俊朗儒将了,就是当年的淝水之战,谢玄也不曾如此狼狈而疲敝。

谢玄望了一眼这个自己亲手提拔如今独当一面的大将,自然知道他远道而来,不会只为了向他请安问好。果然刘牢之寒暄已毕,便拿出圣旨宣读——上言谢玄一路征伐,朝廷恤其劳苦,今拟由刘牢之暂代北府之帅,率军撤离轵关,转攻洛阳。

话音刚落,全场一片死寂。纵是刘牢之这么个粗豪汉子也涨红了一张紫膛脸,不安地赔笑道:“都督自然还是北府军的统帅,朝廷只是命末将暂摄此位,待取洛阳之后即奉还帅印。”

谢玄站起身来,平静地道:“北府军非我谢氏私属,自然服从朝廷调遣。”他命人将印信虎符取出,交予刘牢之——他也根本不惧刘牢之会越俎代庖,自此擅权,只要他生而未亡,北府之帅便不做第二人想。

“你可以带兵离开,西取洛阳。只是——”他背过双手,抬眼看向刘牢之,“我还是要留在此处,攻打轵关——哪怕只剩一兵一卒。”

第134章

谢玄的话斩钉截铁,毫无转圜,刘牢之不敢多说,愧然而退。

良久过后,谢玄面前还站着三五个不肯离去的青年将领,为首的,便是参军刘裕。

但见他躬身抱拳道:“末将等愿追随都督!”

谢玄神色微动:“你可知此举等同抗旨?”

“至多不过是褫夺官位,贬为庶民罢了!”刘裕坚定地道,“我等出身寒族,若非都督提拔,至今还是市井之徒,谈何从戎报国,出人头地?都督之恩,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何况如今我们私下参战,已与国朝大事无碍,更是没有了顾累,大不了痛快一场再从头来过!”

谢玄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坚毅的青年半晌,他颔首道:“好。那谢某就承各位的情了!”往日他虽赏识刘裕,却总忌他阴谋藏奸心机太深,将来恐难辖制,所以西征谯纵之时他宁可越级提拔才具、职衔都不如刘裕的朱龄石挑大梁,也不敢轻易举荐刘裕为将,任其大展拳脚,一飞冲天。如今看来,他城府或许有之,却到底未失赤子之心、感恩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