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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508)

“其实你这样也挺好,就如大部分的世家子弟一样,养尊高卧涂脂抹粉,清清静静简简单单,多好?我乐意一辈子这么养着你。”

榻上之人面如沉水,毫无波澜。

司马元显笑了一笑,似也想到谢玄若然如此,自己怕也不会魂牵梦萦这么些年,“先生,你可知道,慕容冲为你出兵了?呵,你的靠山还真多,先是王神爱、再是王孝伯,最后是慕容冲——我护了你一次又一次,可前敌刚退,后敌又至,都要与我争抢!他不仅自己亲自带兵南下,还命慕容永的骄骑军西出剑阁,威胁益州——你留在那里镇守成都的朱龄石没有雄关天险,只怕挡不住如狼似虎的西燕铁骑——他居然为了你,宁可关中空虚,连盘踞东北虎视眈眈的拓跋珪造反都置之不理!”

掌下的呼吸还是微微紊乱了,司马元显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谢玄,咬牙切齿地道:“你们还真是情深意重,一个拼死援救连手臂都折在了战场之上,另一个干脆悍然出兵要挟我立即放人——先生,这就是你对司马氏的忠诚信义?!”

他舔了舔嘴唇,忽然一把掐住谢玄的脖子,恶狠狠地道:“你当年分明知道那任臻的真实身份,却还要欺我瞒我;你在我的眼皮之下和他勾搭上了,我竟还懵懂无知!你看着吧,谁也不能从我手中抢走你!尤其是他!他即便倾国而出,我打不过,大可以退!退到扬州退到会稽,就把建康留给刘牢之和西燕军死磕硬拼好了!我手里的兵力足以自保,乐的看他们鹬蚌相争!你就是别想活着逃离我的手掌心!咱俩就算是烂也要烂在一块!”

谢玄的脸开始涨地紫红咳喘不止,司马元显才猛地撒手,粗喘着俯视他半晌,冷哼一声,方才拂袖而去。

谢玄没有睁眼,但他知道司马元显已动了杀心,自己只怕装不了多久了——他不想死,却也并不畏死。只是,任臻…任臻为何要在此时出兵?他虽被软禁却并非完全与世隔绝,也听说了拓跋珪自立北魏,反了西燕,已是情势危急了,若司马元显为了退敌而主动与拓跋珪结盟,他不就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任臻不是傻子不会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却这般反常急切…难道是为了报答?还当年援助长子的那份恩情?还是…可怜他断臂身残在先,又为人幽闭在后?

他想到此处,顿时心思起伏气血翻涌,再也躺不住——他从被软禁开始便没有一刻甘心认命,然而他宁可自己费劲心机施遍手段自救,如暗中策划王恭起事,也就是不要那个人为了报恩甚至为了怜悯而抛却一切地来救他!

青骢闻声而入,见谢玄歪在榻上,浑身热汗面色赤红,便吃了一惊,赶忙上前搀住他,急道:“这是又发作了?大人莫要再忍了,小的曾见过许多贵人吃这五石散,都为销魂地求个乐子,没有人能强撑过这热焰爆体的痛苦。我这便准备寒食温酒为您行散——”原来王国宝先前送来的丹药药性较五石散还要猛烈,服用虽可镇痛宁息,发作起来也一样浑身燥热,需要寒食温酒以“行散”。谢玄虽不愿服用这如同毒品的“道门仙丹”,但司马眼线豢养了无数医士,若体内毫无毒性却也绝瞒不过去,只得断断续续吃了些许,却生恐自己上了瘾头,一次也不肯依古法寒食温行散,就怕加重药性。

因此谢玄双眼通红,却还是执拗地摇一摇头:“不必了,寒食温酒与‘银环’药性相冲相克,我行武出身,身体壮健,熬的过去。”

青骢闻言一愣,随即低眉顺目地点了点头,又拿过帕子替他拭去额上迸出的汗珠——身体壮健?或许曾经是,然而这些天来那么多毒性刚猛的虎狼之药下肚,铁打的身子都早已不复从前了。

当时明月下,任臻亦是辗转难眠。他如何不知道当今形式不宜分兵,但他做不到对谢玄袖手旁观,更何况谢玄之伤乃因他而起。在他心中,本就已觉得亏欠了谢玄,而姚嵩乃是自家人,他下毒手伤了谢玄便犹如他自己造孽害人、恩将仇报,得知真相之后怎能不更加心焦?

想起姚嵩,也不知他贬官离京之后过的如何?他太过放肆擅权,是该小惩大诫一番,只是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一时气急对他动了手。姚嵩那身子骨,呵护保重尚且不及,哪里经的起一点摧残?任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举目望向中天圆月——刚过了八月十五,月是分外明。此时此地的人们还不兴过中秋,庆团围,却挡不住他潮水一般的思怀与愧念。然而这份思怀与愧念过后,却必然涌起深深的失望,乃至他根本不想也无法面对心狠手辣却是他此生钟爱的姚嵩,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他只能暂时对他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