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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644)

姚嵩自然知道在他前些日子里在国事朝政方面的暗中挑拨之下,拓跋珪对拓跋仪已经快要忍无可忍,早就存了釜底抽薪之意,却故意摇头道:“鲜卑八部、卫王领衔。兵锋一起若是师出无名,恐怕动摇国本。”

这话先前崔浩也时常提起,拓跋珪每每想处置卫王,崔浩总会以“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徐徐图之”来劝阻他——可若是由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说出口来,他却本能地知道他话中藏话,还有下文。因而转开视线,沉声道:“晁汝,你不必绕这么一大圈子来进言。今日你我之言,不过六耳,无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姚嵩吊了他许久的胃口,就等这一句话,立时上前一步,悄声道:“陛下既是下定决心,长痛不如短痛。常山王一事,卫王肯定怀恨在心、有所筹谋——俗话说,欲取先予,陛下不如顺水推舟,落井下石,再给他最后一击,逼他不得不反。然后任他四下串联、招兵买马,只要他一露反迹,陛下再行镇压,斩草除根之余,还可连带铲除朝内所有党附卫王之人,从此以后,陛下施政,再无掣肘。”

拓跋珪长眉一挑——都道崔浩善谋,如今看来,还不若晁汝计毒。他刚欲问如何最后一击,忽然听见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喧哗——却是二皇子拓跋绍狩猎兴起,急不择路,带着一大票人马撞了过来,马踏白雪,云沫四溅,待看清是拓跋珪时已是走避不及了。拓跋绍只得自认倒霉,从小马驹上翻身下来,规规矩矩给父亲请安。

姚嵩赶忙低头行礼,一面偷眼打量:这拓跋绍虽然从小性情暴躁尤甚乃父,但确实天生武勇,今日一套明晃晃的锁子甲贴身穿戴,倒也有几分少年英雄的飒爽气势,全然没有受此时军中弥漫的沉重气氛影响。拓跋珪则扫了一眼他马上挂着的猎物,一反常态地没有开骂,甚至还嘱咐了几句小心身体不可贪力的话便放他离开。

待人走后拓跋珪看向姚嵩,直截了当问道:“朕膝下二子,何人更肖朕躬?”

姚嵩想了想:“大殿下谨慎,二殿下英武,都是龙雏之姿,若是硬要相比,二殿下更似陛下。”

“那么依你之见,若是立嗣,当以绍儿为先?”拓跋珪冷冷一笑,他怎会忘了晁汝正是出自赵国公府,贺兰氏父女对储君之位汲汲营营,自然希望支持刘夫人与拓拔嗣的拓跋仪一党树倒猢狲散。他其实还未彻底信用此人,如今疑心一起,便故意出言试探,一旦晁汝果真提议迎立拓跋绍,此等阴柔藏奸之人便当真是留不得了。

姚嵩这回毫无犹疑地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自古圣贤之君都是这么做的。”

拓跋珪倒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心中一凛,故意道:“两位皇子差不过半岁,一国太子继往开来,最重要的还是贤能与否。”

“经铸金大典与阴山狩猎等事后,大殿下之贤之能已彰显天下。”姚嵩当然能猜透拓跋珪的真实想法,当即撩衣跪下,“下臣自知说的是诛心之言——此事本非人臣所能置喙,然而下臣既报效朝廷,一心为陛下着想,这些肺腑之言便不得不坦诚以告!”

拓跋珪抚掌冷笑道:“好一个大忠臣,你本是出自贺兰氏,如今竟然背弃旧主,改换门庭,焉知不是为了贪图拥立之功?”

姚嵩面对这昔日同僚下属不得不俯首称臣,却能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地答道:“下臣仕于大魏,只有陛下一个主子,从不敢有二心别志,更遑论改换门庭!”

拓跋珪盯紧了他,却没从他的神色眉宇间看出一丝牵强与破绽,沉默须臾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拓拔嗣…如今情形…不妥。”

他这边厢还在想法设法除掉拓跋仪,那边厢便不能立拓拔嗣为太子——其生母刘夫人这些年来都一直得拓跋仪背后支持,以他为首的一些鲜卑亲贵属意的储君人选都是大皇子。而一旦拓拔嗣正位东宫,刘夫人一派定然得势,投桃报李,等于为将来埋下了莫大的隐患。

姚嵩心里知道拓跋珪早有决断,不过是忌惮卫王,不便表态而已,如今更借题发挥敲打自己,便抬头深深地看向皇帝,低声道:“立大殿下为太子,便是下臣方才所提的‘最后一击’。”

卫王扶持大皇子,朝野皆知,若立他便是正中下怀,怎么会是逼他谋反的‘最后一击’?但是拓跋珪颇沉得住气,只是若有所思地命他起身:“晁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