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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665)

他名义上是北魏的骠骑将军,但拓跋珪有召开军事会议却从不叫上他,比如此刻。任臻知道拓跋珪对他再好也一直不喜他插手军务,自然是别有原因。想想姚嵩与他在平城做过的事,似乎拓跋珪最该防备的还当真是他。任臻不无自嘲地一笑,干脆单骑出营,想寻一处僻静河谷稍稍收拾涤荡一番,毕竟下一次再见到水源还不知要等到几时了。

五原一带地势层叠,有许多风蚀洼地经年累月积水而成的大小湖泊,足有三五百个之多,大的比平城皇宫内的昆明池还大,小的则不过寻常池塘大小,当地人称之为“海子”。

此时月上梢头,清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周边影影绰绰的半高红柳在夜风下婆娑轻响——如此风月,本是边关大漠里最好的一段时节。

任臻抹了抹下颔上滴落的水珠,一双眼却不忘警戒着四周的环境——他毕竟是独自离营,虽然时间不长,但这附近五胡杂处,又时有响马出没,总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像是应证了他的隐忧一般,红柳林中忽起沙沙之声,仿佛大风刮过,任臻耳尖微动,立时察觉到了其间一阵若有似无的骚动,他屈膝半立,另一只手已经不声不响地摸向放在身边的左手刀。

说时迟、那时快,林间忽然一声骤然响动,任臻猛地拔刀出鞘,白刃划过,几枝红柳应声而折,飘洒而落,掩住了从林间深处缓步而出的一道身影。

待人在明月下全然现出真容,任臻呼吸一窒,没由来的怔在当场,周身杀意亦荡然无存。

苻坚则是死死盯着那个转过身来的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原是怀疑拓跋珪不曾上当,故而四下派兵上天入地地搜寻拓跋珪这一支精兵的踪迹。谁知拓跋珪狡诈的很,擅于隐蔽又昼伏夜出,就在他追至五原,即将放弃的时刻,有哨骑探知有魏兵出没于此,他才带着一小股亲兵悄悄包围了这片红柳林。

远远看到此人俯身弯腰取水,虽不见容貌,却果是魏军装扮,苻坚心中不由地先喜复忧——喜的是拓跋珪军令如山,他的亲兵禁卫自然没有敢做逃兵掉队的,魏军必藏身于附近;忧的是拓跋珪果然英雄了得,居然将计就计,真地想千里奔袭,以骑兵直捣柔然王庭!如今见有魏军贸然离营,苻坚自然想活捉此人,逼问魏军动向。于是数十名凉州士兵在林间悄然散开,张弓搭箭四面成网,若遇顽抗,当即射杀。

苻坚正待亲自将人擒拿,那人却也同时察觉到了杀机,刀锋出鞘,先发制人!就在这兔起鹘落之间,苻坚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他,一瞬间恍然如梦,惊喜悲忧无以复加,震地他肝胆俱裂!几乎是同时,他已本能地一抬手,示意所有人收起弓弩,悉数撤退——任臻为何会独自出现在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大浪淘沙、千帆过尽,早已该学会云淡风轻,然而真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面对着他,自己永远也学不会、做不到。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他参佛崇道了一辈子,没修得万里锦绣河山,这一场不期而遇的重逢却让他发自肺腑地感激天上神佛有灵!

任臻与他四目交接,对视半晌,眸色一凝,执刀的左手终是缓缓抬起,阻在胸前,迟疑地道:“…你是何人?”

苻坚站住了脚,神色之间是一种悲喜莫名的万千虚空,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由在心底自嘲道——是啊,怎么会忘了呢?据姚嵩所报,任臻已失去了记忆,早已想不起过往云烟。

任臻心中亦是翻江倒海,眼前这人并未着甲,一身寻常武袍也看不出来自何方势力,但为何他就是该死地觉得眼熟,觉得自己死也不该忘了他?任臻从未有像此刻一般痛恨过自己的失忆,就如满腔思绪狼奔冢突,就是找不到那归宁溯源的唯一出路!

苻坚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内心的天翻地覆,他走上前去,还是忍不住以近乎痴迷的目光看着他的面容:“五原郡的一介牧民。”

任臻嗤之以鼻:“胡扯。”这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与寻常的边关牧民没有丝毫联系。

苻坚回过神来,一扯嘴角,低声道:“那你就当我是奸细,报回军营,让他们捉拿我吧。”

任臻闻言却是有几分恼意——他怎么可能会让人来捉拿这个“陌生人”?咬着牙道:“那还不如我现在就处置了你!”话音刚落,他便欺身而上,出手如电地袭向苻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