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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71)

低头的瞬间他瞟见了窦冲案前已经加过章的调令公文——急调全城火油硝粉于未央宫库房存放——争夺最激烈的宣平门,火油已是不够了其余四门亦然,全城戒备管制征集,连百姓家中都不得明火,窦冲忽然要在宫中储存这么多火油硝粉又是做甚?

任臻勒骑立于阵中,身后镶金大纛被秋末的萧风吹地时卷时舒,无精打采地耷拉在旗杆上。

高盖依旧随身侍立,此时也道:“今日杨将军闯关怕又要铩羽——”任臻缓缓扫了他一眼,“你也同韩延段随一般,觉得长安是打不下来了?”这二将见真章的战就推给杨定,劫掠坞堡扫荡军粮就争抢去做,二人所带领的军中还有不少流言,俱是说那华山张天师都出山襄助前秦,长安虽已是摇摇欲坠却每每转危为安,看来秦运不绝。

任臻无意间听见了,一面嗤之以鼻一面军法处置了散播传言的几个燕兵——打从出生开始,他便没信过这些怪理论神之事。若真有天运一说,改朝换代建国立都便不用这般一刀一枪用无尽的鲜血与累累的生命去换取。

正在此刻,鸣金声响,任臻回过神来就见远处烟尘不绝,马蹄纷飞,须臾间浑身浴血的杨定已是持戟跃至阵前,滚鞍下马。任臻也忙下马迎上,见了杨定神色便知又是不成,心里一灰,长安不克,士气大伤,长此以往,这军队哪里还凝聚的住。“可有受伤?”任臻知杨定自诩皮糙肉厚,受伤也不肯去说,便直接伸手浑身上下乱摸一气,杨定一怔,紧张地赶忙退后半步避开,竟有些面红耳赤:“没没有。今日只是探营,稍作试探便撤,骑兵折损不多,死十八,伤二十余。”

比起前些日子强攻,已算是少了伤亡,任臻点点头,便命人将伤员扶下休息,见一个伤的较重的,两只箭矢穿胸而过,整幅衣襟都被鲜血染的红透,怕是难救回来了,还是心疼地怒道:“这秦军哪里得来这般厉害的武器——寻常一弓一箭还须一回一换,这十弩连环,便是再快的骑兵也难逃出它的射程!任臻忽然皱了一下眉头,示意军医将两只箭取下,他甫一接过,翻转箭羽便是一愣,随后死劲儿地擦了擦沾染了血渍的箭尾,顿时如遭电击!

箭尾木杆光滑簇新,显是新造无疑,偏生却镌刻着小小的“平”字!古时工匠常有在武器上刻名章的习惯,本无甚奇怪,可这个平字却千不该万不该只有他认的出,是个四平八稳简到不行的简体字!

杨定见任臻神色大异,便赶忙抢身过来,却亦看不懂这箭矢上的图腾,刚问了句:“此乃何意?”就见任臻忽然背过身去,一把捂住嘴,浑身轻轻一颤——杨定愣了,他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看见了慕容冲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波光。

任臻将箭杆牢牢攥进掌心,叹息一般地轻声道:“真的是慕容永。”那面染血的玉璜此刻正贴身戴着,上面刻着稚拙的四个字“任臻平安”。

杨定细看前秦射出的每一支箭都有这样的刻划,看的出乃有意为之,不由奇道:“若真是慕容永,怎会在窦冲麾下为前秦效命?”

任臻顿了一顿,陷马坑与连珠弩都是慕容永手笔,也就是这二者让燕军死伤无数屡屡受挫,令长安城苟延残喘至今。

……慕容永叛了?

不可能。他特地利用箭矢传递消息——任臻若有所思地捏起箭杆反复琢磨——那平字雕工并不细致,深浅不一,显是赶工出来的,但却以黑漆将平字的凹处抹黑了一半。这多此一举自然不会是为了美观,任臻忽然抬头问道:“我军连着三日攻城都有这连珠箭,除了今早的,前些天可有刻此文字?”杨定忙命人查看,末了发现唯有今日之箭有此记号,任臻一抿嘴,轻声道:“我明白了。”一指那黑白分明的平字道:“这个字除了表明身份还有一层深意——寅时!寅时别称平旦,乃是日夜交替黑白转换之时,慕容永的意思是今夜寅时奇袭长安!”

杨定霍然一惊,细细想来似乎又颇有道理,燕军近来日日攻城都在上午卯时巳时前后,且并未讨的好去,深夜寂静的寅时前秦军队势必放松警惕,若能真得一内应,一举破城并非无望。

任臻已是猛地转身,急声道:“召集诸位将军军帐仪式,今夜寅时发兵攻城!”杨定在后忽然扯住任臻的手腕,任臻莫名其妙地回过头来看着他,杨定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慕容永一直潜伏在秦军中,为何不事先就传递出消息来?两军交战存亡一刻……谨防有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