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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73)

他悄步拾级走上城楼,折回瓮城,把守望风的哨兵猛地一惊,喝道:“什么人?!”待在惨淡月光下望清了来人,赶忙低头抱拳行了个军礼:“铁弗将军!”

壬至缓缓现身:“放心不下,来看看城防。其他放哨的兄弟们呢?”

壬至新晋升官,在军中毫无人脉,故而平日也绝少巡查发威,故而那哨兵有些迟疑且胆怯地道:“大半夜的燕军不会来袭,他们便到角楼处暂歇,我们……轮流各值一个时辰,若有敌情便击鼓相告。”壬至顺着他举起的半截残肢望向不远处的牛皮大鼓,点点头:“我明白,你们连日打战,着实辛苦,累是必然的。”那哨兵感激地正要低头行礼,忽而觉得颈间被咔哒一扭,尚来不及觉出个疼来,便觉得天地陡然倒转,他张着嘴歪歪倒地,不可置信地看见壬至弯腰俯身,慢慢地抽出他握在手心的红缨枪,那哨兵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惊恐不已地竭尽最后的气力死死抓住枪杆不放。壬至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的氐人,不带感情地道:“放手吧,以后你们再也不用辛苦了。”

壬至借力使力,枪尖反转,无声地插进了哨兵心口。

夜空那半轮惨月,不知几时蒙上了几丝妖异的红。

长安民谣有云:“天挂妖月,鱼羊食人”,主甲兵入城之兆。

壬至紧握长枪,在妖异月色下推门入了角楼。

数记几不可闻的闷声惨叫,须臾之后,便又重归寂静。

待他返身出门,衣摆下已溅满了血点,他皱了皱眉,信手扯去自己身上的前秦军服,一把甩在那已无人息的角楼之中,而后缓缓逼近了瓮城城墙上对外架着的百架连珠弩——他们都赞这机关救了长安一次又一次,让他们可以不必次次都要用血肉之躯去阻止燕军的马蹄,让他们保命,让他们庆幸,让他们依赖——更让他们大意——大意到每个人都忘了,再好的机关也有死穴。壬至伸手缓缓地按住内里的机括一扳,那被秦军目为救命稻草的连珠弩便成为一座木雕。他一路绕城缓行,一架一架地摧毁他亲手设计出的结晶,直到他在走道尽头,碰见了她。

壬至有些诧异地挑起眉来:“……你怎么会在这。”

“你明明说今夜轮休,却半夜出门,我,我放心不下就一路跟着……”李氏惨白着脸,有些发抖地看着他:“你……你为什么……杀光了所有的哨兵……”壬至沉默着,如果可以他并不想眼前这个于他有恩的农妇露出这般见鬼一样的眼神,她忽然嘶声叫了一下:“鲜卑人……鲜卑人!你故意的!你要引白虏大军入城!”

壬至双眸一暗,迅疾如电地出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低声道:“莫声张!长安你们再多守一日就多一日的痛苦与死伤,你那丈夫与大伯都已为此战死了,就剩你孤儿寡母——值得为他苻家卖命至此吗?!谁得长安,谁坐天下,对你们平头百姓而言有差吗?!”眼看李氏仰着的脸从白转红,再从红转青,他忙松了几分气力,又道:“你救过我慕容永,我不敢忘,燕军入城,便迎你母女入宫锦衣玉食以报,你再也不会是贱如脚底泥的平民仆妇了。”

李氏涨红着脸促声急咳,一面连连点头,慕容永轻轻放开她,刚欲再宽慰她数句,忽见李氏突然发狂似地推开他冲向牛皮大鼓,慕容永霍然大惊,急忙回身扯住她的手腕,谁知李氏也不知从哪平生了一股蛮力,竟脱手而出,举起鼓槌,石破天惊地猛地一锤!

“咚——”的一声孤响,在长安夜空回荡。

鼓槌落地,慕容永紧紧将人箍在怀里,手肘勾勒住不停地扭动反抗的女人,痛苦不解地道:“……为什么。”

李氏还要用脚去踢那面大鼓,一面踢蹬挣扎一面咬牙切齿道:“天王说的对,鲜卑人……果然都是养不熟……的,的白眼狼……都是假的,都在骗我……”慕容永闭上眼,一手紧紧捂住她的嘴,而后,肘间猛地用力!

于他而言,这世上有比信义良知更重要的事,为此,他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于她而言,这是第一次与他肌肤相亲气息相融,却如遭蛇吻,注定死亡。

那记鼓声虽只是一道绝响,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中依旧泛起了声浪,城楼兵营中一阵骚动后,便传来一声喝问:“谁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