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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慕容冲(90)

他面色愈加阴沉,一直贴身谨慎伺候的什翼珪在旁看了二人一眼,忽而执起酒壶,一跃步跨到杨定面前,先是拱手施礼道:“杨将军武技不凡勇冠三军,原来酒量亦是了得,不知我可有荣幸,与将军入席对酌?”

这是要单人斗酒的意思了,诸将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新人——哪里冒出来的野鸡崽子,就敢叫板杨定?天下谁不知仇池杨定,千杯不醉。

杨定略略低头,长久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少年,什翼珪不卑不亢神色自若,执斛之手点滴不颤:“……我不与儿子辈喝酒。”

一时众人喷饭,杨定年近而立,果然也很可以鼓捣出这么个身材高大神似形似的儿子出来。什翼珪也是一笑,直接将手中鸡首壶的盖子拧开一丢,一扬脖子,喉结耸动,不出须臾便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众人顿时拍手叫好——这般豪饮,莫说个半大孩子,就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也少有能及的。什翼珪拭去唇边酒渍,从容道:“杨将军不曾听过——酒国无父子——只认输赢么?”

杨定扬了扬眉,目光越过什翼珪与其后高坐的慕容冲遥遥一对,已被什翼珪拉离御前,他还欲说话,忽闻殿外传来高高低低断断续续的歌声:“宫殿台观……父子同出……不共汝……”

任臻回过神来,挑眉道:“何人在外唱歌?”

外面把守的亲兵忙出外打探,不一会儿就押进了一个青袍鹤氅的老道——说是押,却没人敢碰,说是簇拥跟随亦不为过。在场有在长安久居过的,此刻也都猜出此人身份,纷纷起身迎立。

张嘉理也不理旁人,在阶下站定,对任臻远远地打了稽首。任臻左右看看,不禁亦跟着肃然:“道长姓张?”

张嘉拈须浅笑,却也不答——他天师教名满天下,何人不知?任臻下句话就道:“耍套太极看看!”

“……”张嘉莫名其妙,太极乃是何物?如何做耍?任臻一拍大腿:“你在武当山上自创的呀!传给张无忌的那个!”

“?????”张嘉生平不识金庸,自然对此闻所未闻,奈何长了张实在标准的老道脸,任臻一见就恨不得把他塞进电视里唱做念打一番。

他满腹草稿被这么一搅便不知如何继续了,幸而左近的皇叔慕容恒是早知其威名的,忙躬身道:“道长弃暗投明,愿留在长安,庇佑大燕,实乃慕容氏之福。”

张嘉一挥拂尘,淡定道:“非是弃暗投明,老道出山,全为顺应天下大势——华山之上夜观天象,见紫气东来,横贯帝都,便知要改朝换代了。”

慕容冲骑兵平阳,渡黄河占阿房兵围长安,可不正是“东来”?慕容恒一喜,恭敬更到了十二分——幸而燕军入城入宫,再乱都没人敢伤害这活神仙,否则,谁来为大燕国的国师?“仙长今日可有福旨降下?”

张嘉先只是笑而不语,急的人再三追问,方道:“燕军围城之时,长安曾有数句童谣,不知皇上可曾听闻?”不等任臻反应,便放声悲歌道:“‘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杨定健兒应属我,宫殿台观应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

任臻怔了一怔,他听出这两首民谣皆意有所指,前者言他甲申登基乙酉围城,鲜卑入长安,杀人无算,满城皆悲;后者言杨定叛秦,投其麾下,慕容冲攻入未央宫,得坐龙椅,苻坚苻宏父子俩仓皇出逃,分道扬镳。他侧过脸看了慕容永一眼,慕容永虽依旧面色酡红,神色却尚自清醒,冲任臻微微点了点头。

那就是当时长安城中真有流传了。可任臻压根就不信这世上真有能预言未来的神道,只是满朝文武不分胡汉,皆把这前朝国师当活神仙看,他也不敢太逆人心。他单手托着下巴,从鼻子里无声地哼出一口气,有一调没一调地道:“皇叔说的对,道长今日肯驾临凡间必有话说,不知是要修庙还是立祠呢?”旁人不觉如何,慕容永却听出任臻话中讽谑之味,不由皱眉看了他一眼。

张嘉扬起拂尘,忽而一指任臻:“皇上非当世之人也!”

任臻口中含着的一口酒顿时喷出,狼狈不堪地抚案大咳起来,慕容永忙抢上前替他拍背顺气,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惊魂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