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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三爷(48)

他在随着那一个字往下跌落,可除了这样命运好像没给他更多的选择。

温良玉续赌了,筹码被一波一波的送到他的桌上来,转眼,他欠了一万块了,当他还想借钱的时候,总管想了想:“我去问一问上面,看今天还能借吗。”

温良玉茫然点头,目光全盯在了牌面上,过了一会总管回来了:“温少爷放心的玩就是了,钱不是问题。”

温良玉看他和蔼,但知道自己已经跌入了深渊,他必须得赢才行。

可是那牌像长了眼睛,好的都避着他,坏的都跟着他,一路的跟一路的来,没有一个他能逃得掉。

输到筹码尽了,总管站在他身边,脸上的笑像一个微笑,也像一个冷笑:“温少爷,今儿可不能再借了,您欠了拢共三十万,您什么时候把钱还上,什么时候再赌吧!”

三十万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落下,温良玉即刻清醒了过来,过往十九年从未有过的清醒,他睁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像浮生而过的梦和利刃,朦胧中就将他割碎了。

茫然点点头,温良玉站起身,朝外走,他不该呆在这里了,可总管突然拉住了他的胳膊,微笑变得咄咄逼人起来:“温少爷,那钱什么时候还啊?您给个准信,我们好去取啊?”

温良玉甩开他的手,快步向外面走,什么都不想听,总管不依不饶的跟上来:“不然我们去您府上取?想必温老爷肯定付得出这三十万。”

温良玉的脚步一下顿住了,他艰涩的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我会还的。”

“那您什么时候还?要如何还?不如将日子说定了,我们好上门去取?温少爷现在似乎不住在温公馆了,我们去什么地方找您呢?!”

温良玉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可是他知道,要是不说,他们就会去温公馆,他不想不敢让父亲和哥哥知道他在外面做了什么。

他忍着哭腔,一字一句的报了自己租的那处公寓地址,随后一刻也不敢逗留,逃也似得冲进街道里,外面一片黑夜,他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只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在提醒他。

回家吧。

温良玉跌跌撞撞的走回了公寓,在那张会嘎吱细响的铁架床上和衣睡下,两臂拢起紧紧抱住被子,埋头颤抖着。

没有什么怎么办,不需要怎么办了,他该去死了,他在为自己的人生委屈悲痛。

哭累了他想自己该休息一会,得睡下了,迷糊着睡了一会,他还没忘记自己要做的事,天刚刚亮,他就警醒的睁开了双眼。

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太常见了,温良玉想最多明天,或者后天,赌馆的人就会打上门来,他们会在门外乒乒砰砰的敲门,他没钱还他们,也打不过他们,所以他是不会开门的。

如果他们抓不到自己,麻烦马上就会找到温公馆上面去,但是父亲不会为他付这笔钱的,三十万的赌资,太荒谬虚妄的一笔支出了。

他要在世人开始鄙夷斥责他之前去死。

起身,站在床头,温良玉把衣衫上上下下扯了一遍,把昨夜压出来的皱褶都扯平,进浴室洗脸刷牙,他有几天没仔细打理自己了,拧了一个热毛巾敷在脸上,直到把苍白的脸蛋烫得白里透红的,梳整齐了头发,将家里的灯一一熄灭,最后关上门。

他要去自杀了。

走在街上,温良玉第一次发现原来上海也有那么多的凄惨和无常,过去他看这个地方灯红酒绿每个人都在高声欢笑,今天他才发现街角有个断了腿的乞丐一分钱都没讨到,筒子楼上传来打孩子的声音,有人在尖利喝骂着,衣衫华美的妇女也皱着眉头。

大家都过得这么的不如意。

温良玉摸了摸衣兜,把里面仅剩的一个小额零钱给了那个断腿乞丐,那个乞丐大声的感恩戴德:“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他才不是大爷,他是倒霉鬼,温良玉想。

到了黄浦江岸,温良玉庆幸今天的天气真是好,碧蓝的晴天,水也并不浑浊,不然他肯定自杀得不舒服。

朝着水里走,凉悠悠的水没过他的脚踝,向下继续,没过小腿。

直到他深深的站在水中,水已经到了他的脖子,他向前一步,水漫过他的嘴巴。

再向前一步,漫过了他的鼻子,他停在这个位置,在水里冒了几个大空气泡泡,闭着气憋得小脸泛红,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又露出鼻子用力的吸气。

他还是想活,可是他活不下去了。

温良玉惶然凄苦的想。

谁来救救他。

温良玉忍不住回头去看岸上,那眼前水波晃荡的那一端,看见一个瘦高的影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安静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