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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臣(128)+番外

“够了!”永琰忽然站起,又恢复成宫里那副冷肃严厉的模样,微微冷笑道,“个中厉害我省得,和大人放心。你既不要我照顾就自个儿保重吧!”

和珅怔在原处,呆看着永琰暴怒地拂袖而去,第一次觉得自己猜不透这位阿哥的心思。没一会儿门又开了,一个薄施脂粉的红衣女子端着热水手巾进来,才见他就低喊一声:“我的爷您好歹醒了!受那么重的刀伤,偷偷请来的郎中都说您熬不过去,惹地严大爷发作好一场火,险些把屋子都给吼塌了。”

和珅还没回过神来,卿怜已经上前替他卷衣抹身,和珅不自觉地躲了一下,卿怜扑哧一声笑了:“爷一个男儿还怕我个女人家看了去?”和珅见她神态毫不忸怩,已经猜出她是烟花女子,又听她一五一十地将永琰如何趁夜抱住他潜入“红袖招”如何变卖东西替他请医研药,倒也暗中佩服永琰虽然缺少历练办事稍嫌青涩,但此刻藏身于这鱼龙混杂之地无疑是避过追兵耳目最好的方法了。

苏卿怜虽然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和珅半裸的身子瞟去,脸忽地一红——初时这和大爷满面血污,她只当是怎样一个懒怠蛮汉,却不料更衣洗净了,那一番潘郎子玉般的风流体态稀世姿容连永琰也比不过。和珅自顾自地颦眉深思,根本没觉察到她神色有异,卿怜服侍他更完衣,忽然道:“我方才见严大爷怒气冲冲地出去唤我进来自己抬脚就出院了——这又是怎么了?按说在您昏迷的时候他巴巴地在床前守了三夜,衣裳都没换过一身,更别提合眼睡个囫囵觉了,没见他双眼都佝偻下去了?我还在想您二位是什么样的过命交情——”

十五爷在床边守着他整整三天?和珅整衣的右手顿时一僵,如同石化——诧异,惊惧,或许还夹带着些须感动,诸多莫名未知的情绪百味陈杂地混在一起,竟堵地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在永琰的安排下,卿怜为二人在‘红袖招’的后院避人单独辟了一进小厢房以供栖身,立时就将前边儿的迎来送往调笑取乐声隔绝干净。可从那天之后,永琰就从没来主动探过和珅,每天里总是行色匆匆地乔装出门入夜方归,即便偶尔遇着了也从没个好脸色——他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城府万千的十五阿哥。倒是卿怜照顾地尽心,时常服侍他换药服药。和珅一时有感,对她道:“你虽委落风尘,却仗义疏财,是个‘红佛’式的女子,以后必有奇缘。”

卿怜扶他在紫藤花架下坐了,才苦笑道:“爷抬举了,我一个烟花女子,求一个良人相配已经足愿,哪里还奢望什么奇缘不奇缘的。”

和珅一笑即收:“出身不好是你的命,这没法改,但认不认这命却能由地自己。成功成仁从来在人不在天!你是个聪明女子,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就是极难得了。”

卿怜原只是兀自站着听,末了已经摘了手帕低头拭泪道:“爷道我一落地就委身青楼?我原是河南荥阳人氏,家里几亩薄田赖以为生,再清贫也是清白人家——可当时荥阳知府为着政绩,上书要‘引黄泡碱’说什么要扒了堤坝引黄河决口来冲泡河南的千亩盐碱地,来年定能在那片不毛之地种出万石粮食!可黄河决口了,冲走的不是盐碱荒地而是一条条人命,我爹看不过,听说乾隆爷正二下江南,途经开封,立时带了几个乡亲想去告御状,这一去,就没再回来……后来才知道被河南巡抚衙门不由分说当成乱党暴民给就地处决了……我娘连夜带着我逃难出来,还没到甘肃境内,人就病死了,我为了给她办副棺材板才卖身进了这勾栏院——这么多年来,我略差了点心思手段只怕就要被这吃人世道给生吞了!”

酷吏比贪官更加害人不浅!和珅抿着唇默默地听完,官员若只是贪墨,上下和光同尘哪怕是敷衍差事也不过政事平庸;若是酷吏,为着向上爬不惜谎报实情横施苛政用百姓性命鲜血染红自己的顶子其危害恶果则是可怕过贪官十倍百倍!对这个小女子心下也不免起了相惜之心,卿怜这段往事本是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说的,此刻见了和珅的神情,自己倒先没意思起来,讪讪地擦泪笑道:“我这点破烂事儿没得玷了爷的耳。我比不上爷金尊玉贵,看着就是官宦世家,文人硕儒——”

官宦世家,文人硕儒?和珅慢慢地展开右手低头细细端详。他这双手,当年在金川曾经杀地血流成河;如今在朝堂上也屡屡害人至死,金尊玉贵?他天生就没拥有过!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舍命拼来的功名——这也是他与他们最大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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