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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臣(194)+番外

乾隆倒是不置可否,和珅却开始唾沫横飞地介绍抬进来的器具——什么罗盘,航海器,火轮船,自鸣钟……乾隆拿起一只单筒望远镜在眼上比画,和珅忙道:“听说这个能看到十里开外的东西。”

乾隆一笑,将东西放下:“看那么远实在是好高婺远,依朕看大可不必。”和珅一惊,但他从乾隆带笑的表情中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忙继续道:“英夷的科技制造倒很有些看头的,未必就都对咱们没用。奴才听说他们整个国家都是商人,都会做生意,如果咱们大清和他们能在五口通商,英国人的货物价格低而他们要的茶叶丝绸我们却能开出很高的价格,还能收取五成的关税,长江流域的制造商们还能再收一大笔税费,财源滚滚啊!”

“和珅。”乾隆的脸上第一次没了笑容,将手背过身后,慢悠悠地道,“木兰秋狩之事你可要多费心打点了。”

和珅一怔,心中顿时如翻了五味瓶一般,什么滋味儿都有,半晌才磕头称是。

次日乾隆返驾紫禁城,马戛尔尼上乾清宫觐见,行三跪九叩礼,乾隆龙心大悦,又是赏赐无数,但对马戛尔尼国书所提开放通商一事,却只复言如下——

“我天朝物华天宝,无所不有,本不需外夷奇技淫巧之物。朕体谅西洋各国的难处,所以准许在广州一地开设洋行,满足夷人所需。……天朝法制森严,每一尽土地都开于版图,不容分制,英人请求赏给土地传教立言等事断不可行,……尔国王惟当善体朕意,益励款诚,永矢恭顺,以保全尔邦,共享太平之福——”

马戛尔尼惊诧地抬起头来,他原以为自己已让步至此,这中国皇帝没道理不答应个对双方都有利的事啊!然而当他愤怒地看向和珅的时候,他便发现,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堂大人眼中的失落与不解,比他犹甚。

当天晚上,乾隆着小贵子送去一份口谕:“士农工商,商为末流,乃千古不变之定理,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卿怎可本末倒置,以蝇头小利换我天朝脸面尊严!”这是这些年来,乾隆写过的口谕中措辞最强烈的一道。和珅跪地接了,一遍一遍地看了,忽而跌坐于地,摇头失笑。

这些年来他时时如临深渊刻刻如履薄冰依旧是圣心难测——这位从来就大权在握挥霍豪奢惯了的皇帝,又哪里知道,他拒绝的华夷通商又何止是蝇头小利!节流不可,开源也难——鲜花着锦的乾隆盛世又能延续几年!

这是第一次,他生出了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倦怠。

即便心下烦扰,木兰秋狩之事还是有条不紊地准备妥当。乾隆五十六年十月,乾隆带着阿哥王爷亲信大臣侍卫宫眷数万人浩浩荡荡地驾幸承德,开始了他一生中最后一次的木兰秋狩。

秋风飒飒旌旗猎猎,木兰围场之间一派“千里霜林尽染丹,漫山红叶溢金流”的美景,乾隆在华盖车上端坐,他虽然也换上了一身戎装,但却再也没能象往常那样纵马驰骋——大臣死活不让他再上马了,乾隆只得悻悻作罢,他自己也知道,如今风烛残年,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了。清咳一声,乾隆抬眼看向站地离他最近的成亲王永瑆,嘉亲王永琰,庆郡王永璘,其中尤以永璘最为气盛,乾隆老年舐犊,待这幼子尤为不同,他这一身的金龙铠甲便是乾隆御赐,当年康熙爷穿着平过准部的,一身戎装,更是顾盼夺人,不可一世。乾隆满意地冲他远远一笑,再望右看去,是嘉勇郡王福康安,户部尚书福长安,和一等忠襄侯文华殿大学士和珅并额附丰绅殷德。都是一派翎羽辉煌英雄气度,心下大为宽慰,徐徐开口道:“今日围场聚歼猛兽,朕就不下场了,尔等可各显神勇,拔得头筹者,朕有重赏!”

其实即便没有重赏,谁不想在皇帝面前争个高下!

于是画角声刚过,甲胄在身,长枪在握的诸人顿时如离弦的箭一般疾冲了出去——王公贝勒们纵马驰骋,张弓引箭,马嘶兽鸣,将这片山林化作壮烈狩场。

不过小半柱香,永琰忽然拉缰止步,随后跟来的穆彰阿也勒马停下,小声地问道:“主子?”永琰翻身下马,解开沉重的锁子甲挂在鞍上,现出一张极其成熟英气的脸来:“本王不陪他们闹了。”谁看不出乾隆设这个局不过是想给那最擅长弓马骑射的福康安和他的十七弟的脸上贴金,他还没老八老十一那么蠢,真去拼死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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