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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为臣(227)+番外

台上月悴花憔,台下如痴如怔——

“七月初七长生殿,回看血泪相和流。由来百代圣天子,不肯将身做上皇!”裂帛断云一般灵音至此铮然而绝——

够了!乾隆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来,咻然起身,魏长生欠身跪下,咽下喉间腥甜的热流,虽然春寒料峭,他却早已经汗湿了几层春衫。

两人一站一立,决然沉默,若大的一座殿宇凄凄惨惨清清,如被一层寒雾淡淡地笼着,惟有风过叶落的悲鸣。

乾隆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一步一步地向宫苑深处走去,那已然苍老而不堪重负的背影却出奇地挺地笔直,长生直到目送乾隆远去了,才如风中飘絮一般,软软地倒在自己华彩一世的戏台上。

车马粼粼出了圆明园,不远处的汇通银号是京城最大的银庄,正是和珅名下产业之一,在大堂上远远见到马车出来,忙有人抢身来报:“爷,十公主出来了。”

堂上没有掌灯,和珅面无表情地隐身黑暗之中,那样的阴沉,而麻木。直到听了这消息,才起身走到堂外,待车驾近了,与公主见礼毕,才走到长生的马车前,刚想拉开帘子,却被银官拦下——他如今也是唱红一方的名角了,却从来对长生恭谨如前:“和中堂,师父正在卸妆的时候,是不喜有人打扰的。”和珅只得转而在车辕上敲了数下:“长生?”

车厢内一片寂静。

和珅狐疑地看向银官,他却连忙低头避开视线,低声道:“师父……师父大概是累了,他许久没这样开嗓唱过了……”和珅见他目光闪烁情知有异,忽然一把伸手掀了帘幕,在银官的惊呼声中登车而上:“……长生?”

似明还暗将熄未熄的烛光摇曳下,魏长生依旧花钿环饰,璎珞满身,脂重香浓,美艳不可方物——如果没有他唇边蜿蜒未涸的血迹。

“长生?!”和珅蓦然一惊,忙将长生抱在怀里,绵软的身子余温尚在,那曾经字字珠玑吐出的双唇,却再不能出一言,他惊慌失措地陷入狂乱,“……为什么……为什么?!”

银官此时已经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声音已经极度扭曲了,却竭力没带上一点哭音抖气:“师父他……三年前就彻底倒仓,不能再唱的了,但……和大人连夜请他入宫唱《长生殿》……他便知道滋事体大,还是一意孤行地离开扬州北上……师父为了能再唱出当年鬼音,在圆明园中生生唱断了声带!秦腔一派最重嗓腔,最是沾不得啼哭之声,师父常常训诫我们声在人在,声亡人亡——师父当年倒嗓,便是因为离了和相,难止相思——只怕此番回京,他打从进宫之前,就下了必死的决心……”和珅怔住,双腿一软,抱着长生跌坐在地,竟是自己……害死了他……他究竟,还要再背负几条人命!为什么所有他在乎他重视的人,都要因为他走上通往黄泉碧落的不归路!

“草民魏三,见过和中堂……”

你若还魂人世,会不会后悔,今生对我说出这第一句话,从此,永远沉沦。

轻轻抚上长生绝艳却已隐带细纹的五官,和珅却悲哀地发现,对于这个挚友,他竟也——无泪可流了。

第五十五章:缧世孤臣一梦黄粱,暮路君王千秋遗恨

下朝毕嘉庆刚踏进养心殿,便停住:“你换过这里的人?”

穆彰阿连忙摇头,却也觉得哪不对劲——以往铁定迎出来的张敏德也不见踪迹。前些日子为怕宫中有人与乾隆暗通消息,他才刚刚下令转升小贵子为乾清宫总管,明升暗贬撵出养心殿,将那张敏德升作养心殿总管。永琰虽然暗自狐疑,却依旧迈步前行,见到已经被他远远打发走的小贵子居然迎出来下跪请安才拧眉道:“谁把你召进养心殿的?!”

“是朕。”

这道声音使嘉庆浑身寒毛直竖,惊地差点踉跄——乾隆在圆明园住了好一段时日了,自己分明就已经上下打点好不叫走漏一点风声,怎么乾隆会忽然不声不响地杀回紫禁城?!他不及细思,慌忙跪下,磕头叩首:“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许久不见回应,永琰只得又磕了个头:“太上皇若要回宫,儿臣该亲往接驾,旌旗十里奉太上皇还京,总是儿臣不够孝敬之故,望皇阿玛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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