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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戒指(65)

作者: 之蓝 阅读记录

沈徵听了,望向她。

只见林一闪负手而立,望月时清高出尘,凝思时妩媚动人。

人和月光融为一体,宛如天边的一缕孤云,袅袅淡淡,杳然不可触及。

林一闪面含微笑,道:“沈千户,其实我很羡慕你,你会为了你想捍卫的东西而冲动,你既然有很多想法没有达成,那不妨每到关键时刻多思考一些,保护好自己的性命,这才是达成目的的本钱。”

沈徵:“嗯。”

林一闪:“我不妨再和你多说一些吧。你常怨怼他,因为他在朝中办的那些事,但你站在他的立场想。如果他不是那般行事,莫说你,就连皇帝也不会放过他,到时候沦为弃子,便是死路一条了。”

这话沈徵便不愿意听了:“倪孝棠这样的人,你也为他找理由?他铲除异己、谄媚逢迎,向皇上进谗,迫害了多少忠良。”

“我没有为他找理由。”

林一闪:“不止你一人觉得他应该死。你认为天下需要仁义礼智,需要忠臣良将,需要善政百姓,如此才能成为理想的大明;但在皇帝看来,天下、臣子、百姓都是他的私产,然后大明才是大明。皇帝要什么,跟国家需要什么,常常不同甚至冲突,你的那些主张,不过是站在你预设了一个圣明君主的前提之下,提出来的幻想罢了。”

沈徵惊了,三观几乎颠覆。林一闪这么说,意思是,君主不够圣明,大明朝不配拥有上下清明君臣同心的朝廷吗?

纵使他内心很不愿意和林役长吵架,但还是立即争辩道:“难道因为看到帝王在行使王道上出了偏差,认为困难太大,就不进忠直言,反而要阿谀奉承了吗?这岂是为人臣子之道!”

林一闪:“我没有说你错,也没有说他对;倪孝棠不过是抓住了皇帝需要,才应运而生的罢了,这一点上他看得更透。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急于杀死他,不代表就能铲除朝中歪风邪佞,拥有你想要的清明圣朝。”

沈徵神色凛然:“义之所趋,百死而无悔!”

原则面前,他不会偏倚顺从她,唯有针锋相对,捍卫初衷。

林一闪看他这样,叹了口气,微笑道:“东厂很大,我只是千百番役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天下很大,你我也不过只是万千雨滴中洒向尘世的一滴,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勇气和智谋,无法和时势抗衡,不要冲动,做风雨中树叶下蛰伏的那一滴水。也许有一天,也许……你会成功。”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喘了口气,好似感到累了。

回过身时,她已经从手边摘下一片树叶,把叶片尖儿上的一滴露水刮下来,顶在指尖举到他眼前。

“沈徵,你可能是一滴不一样的雨水,尘世渺渺,众皆冰冷,唯你灼热不熄。你身上有我没有的热情,对人,对事;虽然我能在这个世上活得更容易,但世间却更需要你。我敬佩你这样的为人,你就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吧。”

她说着,露出了真诚而柔和的微笑。

沈徵也感到松了口气,作为关心她的人,他心里其实很害怕和她争吵。

但她实在是一个很聪明委婉的人,即使立场和观点有所不同,但绝不会让人感到不快,每次和她交谈,沈徵都感到由衷地佩服,放松和舒服,他喜欢这样坐下来跟她谈话。

更深露重,夏夜清凉,此时此刻,和解了的两人心境都舒缓了起来,一同走回山洞。

第二天早上。

第一缕清晨的阳光照进洞口时,除了倪孝棠其他人都已起身了,众人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倪孝棠病情加重,已经趋于昏迷不醒。

野外的条件本身恶劣,又没了倪亨的悉心照料,倪孝棠的伤寒越来越重,发起了高热。

这又是夏末暑气最盛之际,福建地气潮湿,更加剧了他的病情。

这下沈徵却又很懊悔当初把他踢下河了,这件事的起因是自己。

他不是为了倪孝棠快病死这件事,而是他不想让倪孝棠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他立誓要将他们父子的罪行一一揭发,将之送入监狱受到大明律法的制裁,而不是这么便宜了他。

林一闪把众人召集起来商议:“如今摆在眼前有两条路,一,我们就地停下来,在山中找寻草药,先抑制住小阁老的病情,等他稍微缓解再赶路;二,加快脚程找寻出口,去城镇延医请药。”

蓝祐儿急忙说:“哎呀,病这种东西不能拖延的,而且谁知道这里能不能找到草药,我们都不是大夫呀。”

林一闪:“沈徵,你呢?”

沈徵:“拖一天对他的病就愈发不利,我看我们也走了三日,地势一路放缓,再往南些估计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