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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越风云传(58)+番外

2005年12月31日凌晨3:50

第17章  番外: 往事宁非

我没有名字,或许若干年前,我曾经有过一个尊贵的姓氏。那个姓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令人不敢仰视。

韩家虽然历为“北越五门”之一,但真正权倾朝野,却是那个男人的功劳。

我被我母亲谦卑谄媚地领到他面前,母亲叫我喊他“叔叔”,我没有,因为他看上去,也并不比我大上几岁。那时候,我们韩家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地富贵显赫,而整个韩家的掌权者却是那么年轻,他坐在那里,那样清冷地骄傲着。

关于他的传说有许多,也已经被父亲,乃至家族里绝大多数人加油添醋地说过多次了,什么不至弱冠而官拜左仆射,位极人臣,什么辅佐一代贤王司马成彦定江山平叛乱,什么以中书令之尊加天下兵马大元帅平灭南昭一统天下。

太多了,多到这么多年过去,所有的煊煌权势都烟消云散后,我竟连一件具体的事,都记不起来了。

天下人都说韩飞云少年英才,心计深沉,行事歹毒,在他面前半步不得行差踏错。可在我跟着他在相国府生活的这段时间里,他待我,却可以说的上是亲切的。

我母亲只是韩府里一个通房丫头,就是颇有心机,却终究斗不过正室,我每次受了大哥二哥打的时候,总是一次次地告诉母亲,也告诉自己,要忍下去,终有一天我要翱翔万里破天而出,把这些人统统撕地粉碎。母亲总是笑着,只要你争气就行了,娘这一生,能争的,就只有这一口气。

他知道这事之后,没有诧异,没有教训,没有取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一向冰冷且似乎永远在谋算着的眼里,突然淌下一滴眼泪。

我吓了一大跳,在我印象中,他是从不哭的。

而后他站起来,背过身去,幽幽地道:“心志再高,又有何用?终究人算不如天算——错错错。”

我没敢再问下去,直觉那是个禁忌的故事。

他从此对我另眼相看,亲授我兵法谋略,内力武学,可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便觉得被刺穿一般,又或者说,他眼中所看的,并不只是我。

我的身上,究竟,折射的是谁的影子?

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机会问出口,且以后也再没有机会了。

端和十一年一个冬天,他上朝了,再也没有回府。

之后便象所有面临灭顶之灾的世家一般,抄家灭族,啼哭尖叫中,偌大一个钟鸣鼎食的家族在瞬间灰飞湮灭。

可笑他们汲汲于名利中那么多年,却从不曾看破何谓皇权无上。

不,或许有一个人真正参悟了这一切,可他却永远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了。只有我知道,那个男人,曾经多么接近过权力的顶端却没有踏出最后一步,近乎固执地遵守着那个他一相情愿的约定。

我因为是庶出,不在极刑之列,在流放伊犁的徒中,我杀死了驿馆中所有看守我的官差,而后在熊熊大火中,开始了我三年的逃亡生涯。

那段时间,为了生存,我做了所有善与不善的事。

正如他说的,我有那些官宦子弟没有的狡猾,阴狠,与野心。

如今再回昊京,感觉又何止恍如隔世?

当年轻车逑马如今风雨飘零——何等讽刺。

若非为他,只怕我终身不踏进此城。

官道上突然一阵喧哗,我执起手中茶盏抬眼望去,官道上数十人的簇拥中,一顶华丽的八抬大轿缓缓而过,里面坐的是当今的相国萧恒之,今上的表兄,也是当年族灭韩家的最大功臣。

据说,当年就是他亲手将那掺了毒的“君临一笑”送到韩飞云的面前。

我抿了抿唇,微一用力,那掌中之物已经碎做千片。

耳边突然传来一句轻语:“起吧,再坐下去又是日落了。”

这话是道地的北越官话,我直觉地回头看去——这临街的茶肆中,会有仕宦子弟?

我眼中是一个缓缓站起的男子,左袖中空荡荡的,容貌举止倒是平凡,身边一人顺手掏出几钱碎银,一手就去挽他,男子没有说话,淡然一笑,与他携手而去,仿佛也就在这一刹那,那原本空乏的面容有了一丝灵动的盎然。那身边一身藏青长衫的男子似乎也是一呆,随即微微一笑,眼中是一抹春水似的波光。

我不禁看地一怔,昊京城天子脚下,白龙鱼服也非异事——这两个布衣百姓着实透着一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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