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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枝野百合(116)

晚饭后,宋颂跟吴琴在厨房里洗碗,吴琴特地把单凛推出去休息,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宋颂时不时抓起手机看。

吴琴擦着碗,嘴里说道:“别老去看了,人家说什么就让人家去说,看了把自己气死,不值得。现在的人真是无聊,每天盯着别人家的事,也不知道什么心态,也没碍着他们,怎么没实行实名制,管管这些乱说话的人。”

“现在造谣没成本,随便骂,我们也抓不到他们。”

之前宋颂转发了单凛的那条微博,并回复:你是唯一,是最棒的。

很快,樊戈转发了她的微博:你的选择,我永远支持,姐夫很棒,你也很棒。另外,想从爷这里撬走一分钱的兄弟,告诉你没门儿,等着警察叔叔找你谈人生吧。

沈磐磐怒斥:不敢相信还有人如此没有底线,败类。

之后有更多的圈内朋友转发,其中有一条引起了宋颂的注意,这人在转发了单凛的微博后,很刚地打了一段话:

现在的风气怎么了,挖人隐私很有意思?天天追着我问高中同学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把我打残了。我们是打架了,哪个男生读书时没打过架?省省吧,别像条狗一样乱吠了。

宋颂把这段话看了好几遍,难道这人是余波?她对这人很有印象,单凛就是因为跟他闹翻才转学,这件事对他更大的影响是他拒绝让人进入自己的世界,不愿意交流,甚至蔑视人情世故。

宋颂没想到余波会跳出来为单凛说话,但她确实听单凛前段时间提到,在家门口碰到了余波,单凛只说两人聊了几句,他态度挺冷淡,宋颂也没追问。这人是单凛少年时心头的缺口,看起来现在已经填上。

除了社交平台,她的好些朋友发了许多微信,怒斥爆料人无耻的有之,安慰她一切都会好的有之,曾佑更干脆,直接电话她,有什么事摆不平的,他来搞定。

他的发声或许让他们成为了风暴的中心,但他们同样也在这个时刻认识到有那么多真正的朋友站在他们这边。

宋颂正刷着这条微博下的评论,听吴琴这么说,随口应了几句。可转念一想,发现不太对劲,吴琴这话里有话。

宋颂放下手机,走到吴琴身边:“妈,你看了什么评论?”

“都是些无聊的评论。”吴琴不在意道,“自家人被别人说,我是不答应的。把人逼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过分了。”

宋颂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总觉得老妈话里有话。

她放下手机,回到水池边,接着清洗碗,水流顺着她的手背汇聚到碗底,洗洁精的泡沫一个个涌上来,又一个个消下去。

“妈,单凛今天对外公开了自己的病情,我和他都不想再被外界猜疑。与其被小人拿捏了软处,肆意践踏,倒不如自己掌握主动权。你和杨叔不用太担心,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宋颂边洗边说,语气挺轻松,也把道理讲得很明白,想老妈好接受一些。

吴琴那边没了动静,宋颂回过头,看到老妈手里头还拿着抹布,却一动未动。

宋颂连忙关了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吴琴的肩膀:“妈。”

吴琴回过神,左右看了看,慢慢放下手里的东西,先是叹了口气,眼角的褶皱随着这一声不由加深了折痕:“结婚对女人来说太重要了,嫁的人如果没有担当,不能为这个家遮风挡雨,你会很辛苦。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对你选的人,是不太满意,因为我觉得这个人会给你带来很多痛苦和麻烦,可是,我现在看到,他哪怕自己会受伤,也不会让你挡枪子,那么这个人可以。我要气也是气外头的人无耻,亲家母病得这么重,还要被人骚扰,这种时候,我哪里还会帮着外人为难自己女儿。”

老一辈总是会有很多传统的观念,但相信出发点都是为了孩子好,护仔更是本能的反应。

婚姻是什么,对宋颂来说,她还是初学者,老妈经历了两段婚姻,不能说都是对的,至少有许多经验之谈,所以她的思虑完全合理。婚姻没有那么简单,凭着一腔喜爱有可能促成两人步入婚姻殿堂,但接下来几十年的相处才是真正的考验。

“谢谢妈。”

宋颂跟老妈不能说不亲,但从她独立以来,很少跟老妈撒娇亲近,加上老妈结婚和自己结婚两次闹不痛快,母女俩之间的距离总是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而这时候,这堵墙似乎瞬间瓦解。

吴琴抱着女儿,不由笑出了声:“一家人说什么谢,你跟小凛说,放宽心,好好治病,好好工作,我们过好自己的,随外头说去。”

宋颂不住地点头,她心里明白,她和单凛不一定能一帆风顺白头到老,可她相信他们能够共同去克服很多困难,创造许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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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宋颂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头像是堵着什么似的,她睁开眼,想要辨认床头灯的位置,看了好半天,还是无法辨明,仿佛一切都陷于黑暗的混沌之中。

身后的人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低沉微哑的嗓音缓缓在她耳边响起:“睡觉。”

宋颂往他的方向缩了缩,轻声问:“吵到你了?”

“没,还没睡着。”

“我也睡不着。”

“嗯?”

宋颂烦躁地翻过身,面对他,黑暗里她伸出手去摸索他的脸,他没动,任由她不安分的手划过眉骨,鼻梁,薄薄的鼻息喷在她的掌心。

“你……”宋颂起了个头,又犹豫了。

“问。”单凛干脆道。

“那个女人,还在吗?”

单凛曾告诉过她,他在病情最失控的时候,会产生妄想、幻觉,从而引发情绪激烈震荡,伤害到自己和身边的人。在这些幻觉中,一直有一个女人,她从未离开,她要把他逼疯。

那个女人是谁?

她是一个极具攻击性的女性,美丽妖娆,任性刻薄,她爱单凛,又恨单凛,她无时无刻不想单凛放下一切陪着她,充满了占有欲和控制欲,她敌视所有要与她分享单凛的人,最强势的时候,能够将单凛的精神世界与外界隔绝,让单凛的眼里只有她,她弱势的时候,哭泣求饶撒泼打滚,吵得单凛头疼欲裂。

郝医生曾说,那是单凛的心魔。

从他母亲陷入无止境的昏迷之后,这个女人就出现了。

仿若他母亲的化身,他越是想摆脱,越是无能为力。

他没有办法控制,像是永远无法逃脱母亲为他设下的牢笼。这个女人在丈夫身上得不到的东西,全部强加给了儿子。

这么多年,单凛几度崩溃,这段心路历程无异于将他反复虐杀。

宋颂会犹豫也正因为此,下午单凛母亲突然表现出清醒的状态,令她变得不安,这个女人的任何变化,似乎会影响到单凛的精神状态。

她的手还覆在他的脸上,感受他缓慢平稳的呼吸节奏。

单凛睁开眼,平静地望向宋颂的背后,他并不想吓到她,淡淡道:“会。”

宋颂摸索着,覆盖在他的眼上:“这样呢?”

她感觉到他的睫毛在颤动,像是在笑,随后,他将她的手拉下,他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潮意。

“我这辈子都可能与她共生。”

郝医生第一次跟他说的时候,他怒不可赦,现在他努力不让自己陷入情绪的沼泽,他已经明白,如果一定要共生,那么他寻求和平共存。

他揽着她,轻轻拍打她的背,伴着这缓慢的节奏,他低声道:“我下午和她聊了聊,她竟然说,我长大了,她都不记得我怎么长大的,然后她又睡了。”

“我会再去找她聊聊。”

这是他的心魔。

宋颂埋首在他颈侧:“我陪你。”

“嗯。睡吧。”

宋颂的影展本来就是为了兴趣而开,所以并没有搞得很大,她自己也是在开展第一天参加了开幕,但可能是因为最近她话题比较多,樊戈流量又大,所以带着各种窥视心理的人来观展的人,反倒多了不少。

后天就是春节,每一条马路,每一座楼宇,都装点上了喜庆的色彩,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一股过节的氛围包围。春运大部队已经启动,返程的人们脸上都带着归亲的喜悦,而留在这座城市过年的人儿,或是和家人在一处,或是无法团聚,独自思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