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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渊(22)

禅睿也笑了,温和道:“辜负陛下垂青,日日食不知味。如今已是久病之体,不敢伴驾御前,惶恐薄负圣面。”他这一笑,眉眼间不见分毫被藏匿的阴郁,仅是霁晴风光,令人如沐春风。

“自古贤士佐君天经地义,孤许你来,你便来。禅家自安国公起就是朕的左膀右臂,如今你出山御前,你父亲必定欣慰。禅宗想必也是乐意的。”

禅宗垂头,深深俯叩一首。

禅睿微笑,“有蒙父亲教导多年,如今竟落个久病之躯误了陛下挂念,这是禅睿的错,日后必当勉力尽心。况且,”他看向禅宗,“家主与我手足情深,必定,乐意至极。”

就像是在报复他这些年斩过他所有的期望。如今禅宗垂眼看着地面,那光滑可鉴的玉石板上有禅睿侧颜风华,他怔怔地看,明明胸口越看越痛,却又是越痛越看。舍不得移开的目光就像是舍不得的心思,禅宗觉得他已经入魔了。

圣上也在等待禅宗回话,他们像是仅仅要他表个态,表面的态度而已。

禅宗抬首,也侧看向禅睿,那一直平波无澜的面上泛起笑,渐渐轻笑出声,他道:“能得陛下垂青,是你福泽,是我福泽,是禅家福泽。我乐意至极,欣喜若狂。来日方长,你我尽心为君为民,携手并进。”他将最后那四个字几乎是咬在舌尖,面上的笑和眼中的热一般浓烈,纵然是已经有所预料的禅睿也在微笑后脊骨发麻。

禅睢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正摩挲着手臂,就听见兄长在那边对圣上道:“……禅睢玩劣,久居府院也非男儿所向,斗胆向圣上请命,将他送去父亲身边。”

禅睢立刻炸毛道:“哈?!”

谁要去父亲身边啊!

圣上一个眼风扫过来,让他原本因为抗议而挺直的腰身立刻又弯下去,满目敢怒不敢言的可怜。圣上颔首,算是允了。禅宗对禅睿露出个稍安勿躁的表情,道:“禅睢年纪与禅景相差无二,虽未及冠,却也不该是守在父亲身边。不如一同送去李道长门下兄弟二人,作伴也好。”

……那还不如去父亲身边。

禅睢越看禅宗越觉得他奸诈,支开自己一定是对兄长有所企图。听说李道长十分严厉,一看禅景就知道……他一回头,看见禅景还在试台上擦着他烂刀,时不时低头说些什么的样子。

正常人会这般行事吗?

禅睿顿了顿,道:“嫡庶尊规有别,禅睢顽劣唯有父亲能敛。且兄弟众多久居帝都,我唯恐父亲青灯古刹多有不便,禅睢前往,也算替众兄弟寥解敬孝之难。”言罢不待禅宗反驳,便俯身恭礼,轻轻道了声:“愿家主随我此愿。”

禅宗垂眸看着他乌发倾泻在青衫之上,铺染到自己手指咫尺,鼻尖似乎还能嗅见他微苦的药香。禅宗的指尖动了动,侧垂的神色仿佛有些郁伤,指尖触碰到他的发尾,柔滑的感觉还停留在自己亲手替他解冠的暧昧忆间。昨日他还替他掸过袖袍,今日便正面御前锋芒不减。

许久。

禅睿才听见他在自己顶上传来一声。

“诺。”

章十六

禅睢最终还是被塞进了去古刹的马车,被他兄长打包送给了父亲大人。他走的那一天禅睿站在亭里望了许久,久到另一个马蹄声也停在亭外。

禅睿已经换了青衫,着那一袭雅白。他站在这送亭之中,就是一幅夏景。“看来大理寺也非传闻中的那般忙。”他没回头,扶着栏杆,依旧平淡如水。

高居马背的禅宗甩振马鞭,“御前白衣都这么悠闲,大理寺算什么。”

禅睿似乎笑了,可惜他始终只给了禅宗背影。余夏的风拂撩他的衣袖,苦涩的药香清飘飘在送别的浅忧。禅睢一直是他的软肋,如今这个软肋已经被他亲自送出了帝都,剩下的时日,他与禅宗又该如何自处?父亲见到禅睢,自会知道些什么啊……深宅中的关系就像是灼烫的隐秘,他和他尴尬的站在两侧,突然惊觉后是抵死缠绵的荒凉。

“如今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禅宗只望着他,“你想做什么。”

“我已经请告圣上,不日将往鸣杉城。”

鸣杉城。

果然是鸣杉城。

握紧的手松了又紧,反复的像是禅宗的心潮。他什么也没有说,偏偏额角突跳着,他猛然抽下马鞭,吃痛的骏马嘶鸣一声冲出去。郊外的风猛烈扑打在脸上,禅宗疾策着像是不会停止的执念。他在马上不敢回头,生怕回头一眼,身体就会调转马头,将亭中白衣掠回身前然后抛却杂念直奔天涯。

这一刻真是该死的想抢走他去私奔!

只要掠夺到他一直跑下去就好,让禅家和圣上什么统统去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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