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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21)+番外

时御对于早晨的事情没有提半个字。

“再过段时间。”钟攸专心在手上,随意道:“就得入秋了,这才冒了头,今年想是看不见花了。”

“今年养得好,明年就能开繁盛。”时御浇掉了瓢里最后一滴水,起身道:“我再去接。”

他去了篱笆另一头的水缸,里边还有两条鲫鱼,是苏舟捉来给钟攸的。时御将瓢沉进去,那微凉的水一触肤,就让他想起了昨晚的触感。

他这正发呆,就听那边的钟攸扬声道:“大哥,直接进来罢。”

苏硕来了。

钟攸起身,挽了一半的袖子松垮的掉下来,他对苏硕笑道:“天热,大哥进来喝杯茶。”

苏硕应声,和他一同往里走,余光见时御立水缸边,不知怎地,突然又想起时寡妇的声音。他一滞,抬声道:“你也来,我正有事给你和钟先生商量商量。”

时御点头,移步过来,入屋时从后将钟攸掉下来的袖又给挽了上去。钟攸回头对他笑了笑。

入屋后苏硕和钟攸坐了,时御靠在书桌那边。苏硕将时御看了又看,才会钟攸道:“其实我是来拜托先生的。”

钟攸立刻道:“大哥客气,只管吩咐。”

苏硕点了点时御,道:“我们小六今已十九,按道理该是出门当家的年纪,但馆里有我们几个师兄顶着,便不急他这一时。他是个好孩子,虽然跟着我们天南海北的跑,却一直未能好好静心学学东西。先生来年春就要开书院,我师父的意思是,请先生也将小六收了。”

钟攸微怔,转目看向时御。时御亦望过来,他竟移不开目光,飞快道。

“我不能做时御的老师。”

钟攸自明事以来,便觉在这大岚,但凡懂点文墨的人都可称为先生,而老师却非也。正所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凡是能当得起一声老师的人,非才华与德行共兼不可。他就那么点墨水,他敢称先生,却断然当不起一声老师。况且他虽比时御大了六岁,却无德无行,无官无名,凭什么敢让时御喊他一声老师。

更何况。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竟觉得十分不妥。只要想到时御将在这样的目光里喊他一声老师,就仿佛。

仿佛哪里不像话。

“我也过了阿舟的年纪。”时御沉声接过话,对苏硕道:“但大哥若想让先生代为督促我养性静心,还是可以的。”

钟攸颔首,“正是,我当尽力而为。”

苏硕略为迟疑,又觉有些道理,况他也不能强迫,只得道:“这也是好的,就是要麻烦先生了。”

“不。”钟攸正色,“应该的。”

末了时御和苏硕一起告辞,两人出了院门,一道走。

苏硕将时寡妇去镇上的事情也提了,对他道:“有你嫂子看着,她也不能太出格。况且我让你嫂子带着稻儿,老人家见了孩子,总……”

“不要让她见稻儿。”时御停下脚步,侧目看苏硕,坚决的重复一遍,“大哥,不要让她见稻儿。”

苏稻是苏硕第一个孩子,时御也抱过。

苏硕也停下来,沉默着看前边路被夕阳浸泡,灿得人眼疼。两人这么沉默,不知多久,他伸出手,在时御肩头用力揽了揽。

“时御。”他道:“你要好好的,就这样走。”

时御微仰了仰头,那夕阳打在眸子里,染出颜色。他往常是不会接这种话,今日却缓缓嗯了一声。

虽慢却沉。

事情一定,次日苏娘子就来时御家给时寡妇收拾包裹行李。时寡妇虽对时御不像样子,却并不为难苏娘子。只是不怎么出声,往日哼的调子也不唱了,就坐在床上听苏娘子说话。多是说苏稻的事情,小孩子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趣事多。

时寡妇就一直听,苏娘子若是忙于收拾忘记继续,她就会哼一声,意示苏娘子说下去。

但也仅仅是一时,一见了时御,就跟被拔了羽毛的鸡似的,句句话都在咄咄逼人的作弄。直到临上马车了,也没忘回头看一眼时御,冷嘲道。

“小畜生心里那点事。”她讽刺的笑道:“只怕见不得人,你等那先生回过神来,必是又恨又恶心!你就死命的凑吧,小畜生,天道轮回,你和时亭舟都不是好东西……”

马车渐行,她霜白的脸冷冷,一双窟窿似的眼盯着时御,像是恨不得扒皮挫骨。

时御突然笑了笑,明明是张年轻凌厉的脸,却在这一笑里泄尽恶劣的邪气。

他分明没有讲一个字,却像是挑衅了时寡妇一言一行,带着看不见的冷漠和疯狂。

时寡妇突然扒在车沿,想要喊骂什么,可言辞却像是被死死卡在喉咙里。她扣着的木板起了划痕,却吐不出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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