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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130)

苍霁煞有其事地说:“倒是挺像,就是太得意了。你几时见过净霖得意?他素来都自持冷静的。”

石头丢了叶子,又爬回苍霁肩头。苍霁见天边金乌西沉,眺望京都已了无飞雪,正是夏日黄昏。他目光又转向院角,见那里已投下阴影,净霖的指盖在书背,显得格外好看。

“我近来觉得奇怪。”苍霁出神般的低语,“不我一直奇怪。我既然能吞别人,为何还对他执念颇深?腹中一空,便觉得我们该是一体,好似吃了他方不会弄丢。莫不是中了什么蛊,这念头竟屡现不止。”又摩挲着鼻尖,说,“待会我也在那椅上睡,装作入梦咬他一口,你猜他醒不醒?”

他音方落,便见那已经躺了一日的净霖缓缓下拉书本,露出一双清明的眼睛,正盯着他。

第61章 待兔

苍霁被盯得背后凉嗖,几乎要疑心净霖听见了他方才说的话。谁知净霖盯了半晌, 又盖上了书本, 苍霁心有余悸地摸摸胸口。

待天彻底暗透,院间萤光飘飞。乐言入内给楚纶喂药, 两人低声叙说着什么。苍霁虽听不清具体,却也知晓是不能让他这个外人听的话。于是苍霁大发善心地放了草精, 抄着石头下屋去找净霖。

净霖今日着着石青色宽衫, 那一截手腕连着修长的手指一并暴露在夜中,引得草丛蛐蛐也躁动不已。书盖住了面, 却使脖颈显露无疑。那脖颈线条优美的卡隐于紧扣的领间,石青与润白相得映彰, 远比赤坦坦地露出来更让人有探究的欲望。

苍霁指牵藤椅,只见这椅无声扩张,大了两倍。他翻身滚上, 枕着双臂浸在净霖的味道里。可他身量非常, 大了两倍的藤椅也显得分外拥挤, 肩臂腿脚都跟净霖挨在了一起。

两人静了一会儿,忽听苍霁说:“我这样依着你, 莫不是雏鸟那般, 把你当做母亲看?”

净霖闷在书下给他一脚,苍霁笑出声, 摘了净霖面上的书, 随意地翻了翻, 说:“满是字的东西盖在脸上, 也不怕留墨还真印上了。”

净霖欲起身,苍霁摁着他肩头,俯身来细细端详,嘴里胡诌:“半张脸都印得花里胡哨,不信你摸。”

净霖怔怔地摸了摸颊面,苍霁皱眉说:“不是这里,我带你摸。”音落就握了净霖的手,并着食指边摸边说,“替你擦掉。”

苍霁的指腹在净霖的颊面微微用力,擦出点红印。净霖瞧着他,眼里被他挤得装不下别的。苍霁一边擦一边笑,末了还不给净霖看,抽了帕绕到了净霖后边装作抹手的样子。净霖颊面被擦得热,他越是面无表情,苍霁越觉得这般捉弄他叫人心疼又心爱。

心疼又心爱?

心爱什么?

苍霁嚼不出个所以然来,哂笑一下,心道自己还真把净霖当做娘看了。

夏夜蚊虫不绝,绕在灯笼周围吵得烦。室内的楚纶和乐言似已入睡,院里无端躁得慌,连萤虫都变得碍眼。

苍霁得了手,也出了汗。他拉着领口,问净霖:“扣系那么紧,不热么?”

净霖后颈下的小枕被挤歪了,他扶正,继而说:“不热。”

苍霁冲他领缝里渡口气,说:“汗都冒湿了一片。”

净霖后知后觉地触到脖颈,才发觉根本没出汗。苍霁覆身趴在椅上,对净霖说:“凉我几下,这天儿骤热,我缺水脱形,没劲了。”

净霖说:“热还挤。”

苍霁侧头,说:“我还是条幼鱼,离不得你才是正常。”

净霖忍不住又给他一脚,苍霁哈哈大笑。他的肩臂即便趴着也显得健硕,随着笑越发懒散,眼睛都合了一半。

“如今想来。”苍霁困得哈欠连天,“也不过是半年而已,却觉得山中岁月如隔前尘,竟有许多记不清了。”

“待你活得更久。”净霖仰着身,受清风拂面,说,“记不清的便会更多。”

苍霁似是睡了,并不答话。

净霖吹着夜风,竟也觉得眼皮沉重。他乏力地睁了睁眼,见檐下灯笼灭了。破院归于月色,流萤栖在草叶。净霖也合上了眼,周遭陷入静谧,皆是沉睡的气氛。

约摸片刻,有影自院外渗入。来人踩在草间,轻若鸿毛,不着一声。他似如鬼魅一般到达门口,门便自行开了。里边的乐言正在酣睡。来人招出绳索,比划一二,就欲捆人。

草精撞在门板上,抬起双臂,细细地尖叫一声。它这一叫引得萤虫乱飞,晃过来人的脸。来人倏地抬袖掩面,恼怒地踢开草精。

草精在阶上滚了一圈,“啪嗒”地摔在地上。来人已经捆住乐言,夺门而出。谁知院中萋草刹那疯长,头发一般纠缠涌动,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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