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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161)

真佛笑而不答,只道:“胸中藏剑,道里隐真。”

“何处寻道?”

“道自在神明,道自在天地。凡目所及,凡耳所闻,皆可称道。”真佛抿茶笑语。

苍帝后靠冷笑,说:“天下修道,我道何处?”

“破后方立。”真佛说道。

苍帝反问:“如此说来,我的劫数将至?”

“帝君已洞察秋毫,心存思量。”真佛颔首。

苍帝眸中杀机一现:“是谁。”

真佛却抚掌大笑,将一颗佛珠抛丢入池中,说:“南禅八百莲池水,缘定其中不可探。帝君想弄明白,不如踱步自寻。”

苍帝霍然起身,却听真佛正色一劝。

“劫数良缘具不能料,帝君心思百转莫测,与其寻出来,不如放任自流。”

“他既是我的劫,便是我的命。”苍帝身隐雾间,“天地之间能称帝者唯我而已。这命我给不了,只能先杀了他以却后事。”

苍帝沿池而去,在袅袅梵音中,见那佛珠沉沦水面,顺流南去。莲池最南处,万花之间停一小舟。舟上对坐两人,一为持经解道的老僧,一为披着天青宽衫的男人。

老僧呶呶不休,枯燥无味。男人散发入定,端坐静听。那天青的袖淌进池中,剪出一方天色,沾了一袭莲香。净霖侧容冷情,既不见不耐,也不见困倦。池面如境,波映苍穹,刹那望去,竟有种他端坐于净空云间之感。

咽泉既是净霖,净霖亦是咽泉。至纯之性铸这天地第一剑,至净之雨融这天地第一色。他心无外物,故而色不流俗。

苍帝拨雾眺望,竟痴了。

池间突然攀上石头小人,它端坐在老僧背后,学着老僧的模样摇头晃脑。

老僧愈念愈慢,忍不住迟咳一声,对净霖说:“可是腻了?”

那小人登时“嘭”地变回石子,手里捏着的佛珠滴溜溜地滚到净霖手边。净霖面色如常,对老僧俯身以示歉意。

老僧道:“贫僧知经书无味,却也是无法为之。公子心修剑道,最忌浮躁,归去后,亦要日日念念才好。”

净霖指拈佛珠,说:“看来我佛缘不浅,大师不必担心。”

老僧说:“公子凡俗不近,修为虽长,此心却孤。这世间最叫人断魂的不是邪魔,而是‘情’字。心修剑道,看似超脱万物,实则如履薄冰。错一分,断一念,毁一心,便是万劫不复,神魔难论。”

净霖说:“父子心,兄弟义,皆是情。”

“就是这般。”老僧看着净霖,“方说公子尚不解世。”

净霖懵懂,却说:“若‘情’字为劫,自斩了它便可。”

老僧长叹一声,不再应声,对净霖抬手作礼,转身上岸而去。

净霖犹自枯坐,指间拢着的佛珠已干,他忽然生出股凉意。石头“啪”地复原,与净霖并坐。

苍帝看了半晌,无声退了。

苍霁收回思绪,见净霖已转回身,正望着他。他顺势露出歉色,说:“吵着你了吗?”

净霖默默地盯着他。

苍霁一头雾水,心道自己既没露形,也没显鳞,却仍在净霖的目光里系上了扣,说:“那日别过,还不曾问过你名字。”

净霖说:“净霖。”

“久旱逢甘露。”苍霁一本正经地说,“难怪遇着你,我身心都畅快舒坦。”

净霖说:“那夜我”

“你与人吃酒丢了钱,我拾金不昧还给了你。”那金珠还硌在腰侧,苍霁连眼睛都不眨,“随后带你歇了一夜,你自回去了。”

净霖皱眉:“我怎一点也想不起来。”

“与人吃酒就是这样。”苍霁说,“你酒量浅,日后除了亲近之人,还是不要轻易饮酒。”

净霖问:“敢问尊姓大名。”

“不敢当,鄙姓曹,单字仓。半路出家,在北边学了点咒术,修为不精,未筑灵海,更不曾化出本相。因为天赋不够,便绝了修道的念头。如今走些灵石灵草的买卖,混口饭吃。”苍霁臂枕脑后,娓娓道来。

“曹兄弟。”净霖唤道。

苍霁险些笑出声,他在暗中维持正色,稳声说:“我痴长你几岁,不如叫声哥哥?”

净霖心道自己修为已成,活了许多年了,叫他哥哥岂不是乱了?

苍霁却心道老子苍龙诞世,连你爹都能把我叫爹,让你叫声哥哥那是长辈分。

苍霁叹气,翻过身去,背对着净霖说:“不过我修为浅,让你叫声哥哥倒是委屈了。不必客气,你我姓名相称便也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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