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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19)

“相伴多日。”净霖用看稚儿的目光盯着他,“竟未察觉你这般天真可爱。”

他不像是个人,也不像是条鱼,分明像是只兽。贪得无厌又固执己见,伪装了得又冥顽不灵。净霖仿若对着一面镜子,看见的是自己。

“何必自谦,你早有所察,有意放纵而已。”苍霁松开手,道,“如何?将我喂成这个样子,是否如你所愿,分外满意?”

净霖不答,苍霁跃身向山下。净霖的袍袂吹荡,天青色犹如一剪春水,浸了苍霁一个满怀。他们在起落间看似相依,又具是沉默不语。

苍霁向西追寻,后颈一重,突地爬出石头小人。他登时大笑,比见了净霖还亲热,“我当你死了,再也醒不来了呢。”

石头小人不知为何,捣了他好几拳。苍霁不痛不痒,略晃了个身,便将它晃了个跟头,掉进净霖怀里去。他瞄一眼净霖,却发觉净霖又合上了眼,便负气暗哼一声,心道。

他向来如此,叫我有时候恨不得立刻咬死他。

他这般想着,便对石头小人说,“你虽然是块石头,却比活人热许多。”

净霖恍若不闻,石头小人坐在净霖胸口往下趴望。苍霁说,“夸夸你也不见高兴,石头都这么蠢么?与你主人一般无二,简直像是一个”

石头小人一头撞得苍霁咳嗽,他险些栽进雪里,将没说完的话又吞了回去。

第10章 罗刹(一)

几颗铜珠滚在地上,风霜雕鬓的男人弯腰捡拾。一颗一颗擦净收入钱袋,系口时传出铜铃的叮当声。对面站着抱算盘的老头,将珠子拨得噼啪响。

“结清了就走罢。”老头头也不抬,随手挥了挥,驱赶道,“快给后边的让个位。”

男人一声不吭,转身推开人群,挤去街市。阿乙一路被颠得两眼发黑,此刻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任人称量,看着罪魁祸首隐入人海。

男人束领罩帽,将一张沉默寡言的脸隐藏在阴影下,隐约透露出一点冷峻的线条。他在比肩接踵的街市中目不斜视,如同穿梭热闹喧哗的一颗石头,既不起眼,也没兴趣。他插进小巷,砸了一道窄小的门。

门缓慢半启,露出女人脂粉半褪,困倦的脸来。花娣倚着门,连外衣都懒得拢,见了男人,便说:“又白走了一趟,兜里空空是不是?混账东西,只将老娘这里当做客栈,给脸上头。”

花娣嘴里骂着,却让出身来。男人闪身进去,便觉得一股香暖扑面而来。他摘了罩帽,蜷身坐下在女人的小榻上。小炉上煨着酒与粥,他冻了一天一夜的手脚终于能够回暖。

花娣窸窸窣窣地钻进被里,背着身,眯了一会儿。听不到身后人动,又骂道,“去了趟深山野林,连吃也不会了吗!”

男人沏了酒,咽了一口。只是规矩地坐着,半耷拉着眼。屋里安静,他一入门便瞧见了没收起的杂物,便知道花娣昨夜又接客了。他喉中滚动,低低地溢出点叹息,倒在不足身长的小榻上,蜷身合目。

“北边有消息吗。”男人压声问道。

花娣睁开眼,注视着俗不可耐的帷帐,上边垂挂的小镜只能容下她的一只眼,模糊了眼角细纹。她抬指捋了捋鬓发,仍是尖锐十足地回答,“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走个十天半月问也不问,原来心里还记挂着呢。”

男人翻不了身,佝偻在窄榻上略显狼狈。可是他神色如常,已经习惯了。

他说:“我只有一个女儿。”

花娣鼻尖一酸,她连忙摁着眼角,强稳着声音哼一声,说,“你死了婆娘,穷得揭不开锅,谁还愿意跟着你?连婆娘都讨不到,还指望有几个女儿?”

男人说:“一个便知足了。”

花娣说:“北边还没来人,雪路难走,还要几日。况且中渡这么大,拐走的孩童哪那么容易找到?你不明白么。”

男人便不再说话,睡了过去。他一路跑得辛苦,觉察到后边有妖物追赶,幸亏贴身带了件神行的宝贝,才得以脱身。如今入了城,只要混了气味,就不怕那妖物再跟着他。

苍霁鼻尖微动,说:“我找不到他了,这里人满为患,混进去便分不清了。净霖,你的铃铛在哪儿?”

净霖在人群中目光巡视,说:“不见了。”

此地上设分界司监察,下置凡人府衙镇邪,又混杂人妖无数,层层阻隔,致使铜铃的感知也变得微弱。

“此镇不小,要只铜铃无疑于大海捞针。”苍霁说,“我猜他断然不敢随意出去,所以何必急于一时。喂,我跑了一夜,眼下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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