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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80)

那大小交错,深浅不一的伤透露出仗剑而行的不轻松,说什么“不曾”,扯开纱布,新伤覆在旧伤上,像是诡丽的花纹铺叠在白缎上。

苍霁喉中干涩,他忍不住翻身而起。见净霖冷水浇半身,甚至连镜子也不要,熟稔地擦拭。只是那血珠冲下去,在苍霁眼前淌入微凹的腰窝。苍霁仿佛听见那血珠耐人寻味的滑动声,它带着足以杀人的威力,轻轻地、微妙地滑入那可以容纳自己拇指摩挲的窝眼。

欲望。

苍霁默念着这两个字,像是不认得,又像是早已熟知。

少年净霖还戴着冠,骤然回眸时目光冷凝。苍霁迎着那目光,渐渐地用舌尖抵在利齿。

他泻出笑声,低低重复。

“这便是你教的欲望。”

苍霁似是学得了什么,便躺回榻间,独自笑不停。他又翻身看净霖,只觉得少年人似笼于光间,变得既唾手可得,又遥不可及。这样的净霖即便神态与目光是冷的,却让苍霁仍觉得他内心是柔软的。

第38章 离苦

然而欲望的腾升并未得以宣泄, 因为苍霁听得铜铃急促地摇动, 正在唤他脱离。神识犹如被铃声吸纳,倒退之景一瞬破碎,苍霁在眨眼间便沉入自己的灵海。锦鲤以肉眼可见之速暴涨一倍, 原本的金红色已被略沉的暗色覆盖, 鳞片表面微凸锐利,一眼瞧去已不似条鲤鱼。

苍霁缓化人身, 他的臂从净霖腰侧探出,脖颈渐贴净霖颊边, 肩膀似乎变得更加宽阔, 待到腿也现出来时,已能完全将净霖纳藏在怀中。黑暗间妖物新筑人身,一如他当日所愿,变得更高大, 已经远超净霖。

苍霁睁开眼,耳侧便能听见几里之外的虫鸣,那些曾经细不可见的微小倏忽放大, 变得清晰可闻。苍霁体内热流经转, 灵气汇于四肢百骸, 使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他稍动身,察觉自己被藤与泥包裹成茧。山神的低喃绕而不散,苍霁摸到怀中, 净霖四处冰凉, 仍在沉睡。

苍霁道:“多谢。”

泥团稍开, 日光探入。苍霁眯眼起身,扒开藤根,在灰尘浪滚中向外看去。他原以为会面对仍是怪物的山神,岂料入眼的却是个人面藤身的模样。

苍霁脱泥而出,周围草已至膝。群山间万枝放花,紫粉色云海一般的染就群山。飞禽走兽各奔其中,神态闲适,灵动自由。番薯坐在藤上,小野鬼们惬意地滚地玩耍。山神的低喃窃语构成奇特的曲调,他由稚儿们围绕着,拖着庞然身躯,坐在草中用藤条编织花环。

番薯一甩尾巴,从藤上跃下,绕苍霁一圈,说:“你怎还活着,你们睡了许多日呀。”

苍霁说:“多久?”

番薯坐在草中,耳朵抖了抖,说:“谷雨已过,正逢立夏啦。”

苍霁虚拿新衣,披身覆体。一点也不关心时至何时,反而问道:“那两个神仙呢?”

“一并走了。”番薯说,“其中生得美的那个说娘从此居于此地,只是不能再枉自杀生,该禀报什么司,按规矩办事。”

东君这般好打发?

苍霁又问:“顾深又去了何处?”

番薯滚地,皮毛蹭在草间,举着爪说:“走啦。”他歪头,“他说他找到了娘,却是哭着走的你去哪里?”

苍霁背起净霖,直跃山间,踩枝向外疾奔。

他道为何突然梦见了净霖的过往,原是这铃铛用来拖延时间,待他一醒,这家伙便又跑了!

苍霁心有不甘,却在凌身时发觉身体似乎轻了些,不仅如此,还变得更加灵敏。他掠经那大片花海时,甚至生出一种一头扎进去游动的冲动。苍霁猛地着地,四周顿卷荡风,无数碎花震落飘散。

苍霁走在下山的林间路,脚底下已被花叠铺垫。他走不到两步,便觉脖颈间的手臂微紧,便知背上人醒了。

“我嗅顾深的气息仍在此地。”苍霁说,“你还能觉察到铜铃吗?”

净霖鼻尖微动,被花瓣扑了一脸,没忍住打了喷嚏。他埋头在苍霁背上,微哑着声音说:“不能。”

净霖即便埋了头,却仍觉得花瓣无处不在。他接二连三地打着喷嚏,便觉得头上一沉,盖上了一件衫。

净霖眼半张,日光斑驳,自花枝间抖落在衫上,余热叠在颊面。他枕着苍霁的背,突地说:“你变大了。”

“吃得饱,自然会长。”苍霁想起少年净霖的个头,道,“比你高了不少。”

“修为虽已小成,用起来却毫无章法。”净霖道。

“寻个师父不就好了。”苍霁将他往上颠了颠,道,“如今连东君都已遇过,寻常人还真做不了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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