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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46)

“还成,”钟卫说得很短,也不敢向仁喜靠近,隔了一个多胳膊的距离,贪婪地观察着心上人,“你,你今儿个,怎么想着见我了?”

仁喜本也盯着钟卫看了好一会,听他这么一说,才慢慢低了头,半晌没出声,倒是扶着一块石头坐下去。

“钟卫,你出宫吧!”

虽然声音低而细微,却象三九天刀子样的寒风,瞬间冻结了两人间的空气。钟卫果然如意料之中,沉默不言,仁喜便觉着日夜积压的怨愁担忧,再不能担带。

“皎儿这事不是凑巧,钟卫,有人拿他身边的人泄忿呢!万岁爷护着他,他们不敢对他动手,可身边的奴才,死了就死了,谁过问?谁管啊?你跟他走得太近了,有人会看你不顺眼,会拿你撒气!钟卫,走吧……别等我了。”

“你怎总把我往外推?我在这里当差,还碍了你的眼啦?”

“别这么说,半年没见,不是来找你吵的,钟卫,你心思我明白,我也收了,可咱俩这辈子没可能了!你陷在这里,我倒不安心,总要挂着你,怕你跟皎儿一样,说没就没了!”

钟卫分外诧异,仁喜这人向来嘴上刁钻,少这么跟自己这般赤诚地袒露心思,而他只能盯着那红了的眼,不能言语。仁喜这些时日,对过去这些年没少想,越想越懊恼,越绝望。若不是自己当年逞强,为了争一口气,收买太监,上了万岁爷的龙床,也许今日,自己默默无闻,角落里藏着,靠着叶知秋的关系,真能把他跟钟卫送出宫,也是有可能的吧?人的一辈子,错一步,步步错。

外面远远地传来脚步声,仁喜也不敢久留,长话短说,“这段日子,万岁爷也赏了些东西,我回去收拾收拾,改日偷带出来,你带出宫变卖点钱,好好过日子吧!”

钟卫倔强地直身而立,脖子僵硬挺着,沉默不语,脑海里一幕幕都是第一次见到仁喜那张笑得跟花一样灿烂的脸。分了,如今这就是,要分了?

“谢谢你,钟卫,谢谢你等了我这么多年,如果你心里还给我留了地方,就走吧!你在外头享的福,我都能感受到!”

匆忙落在脸颊上的吻,让钟卫还未捉住那短暂的感觉,已经飘然而去,他努力回忆着,仁喜的嘴唇擦过他皮肤的触感,象是风中散却的一抹残香,便是生了追风逐日的飞毛腿,也是赶不上,留不住。

叶知秋一见钟卫,便料他见过仁喜。被猜中心事的钟卫,并不多做解释,依旧带着些神不守舍。知秋未迫他讲话,独饮了两杯,刚过十五,月亮还显丰满,银亮亮的光,如同结冰之水。

“大人,”钟卫讷讷,终肯开口,“我能不能恳求您帮个忙?”

“若为了他,我帮不了。”知秋与他甚为接近,说话向来爽直,不做客套避讳,“钟卫,这么长时间了,你怎还那么死心眼?”

“他再呆下去,会没命,我,我放不下他。”

“你这是想……想出宫了?”

“嗯,也当了好几年的差,想回老家,租两亩田过日子。”

知秋收回窗外盘旋的目光,幽幽瞧了钟卫,眼里迅速堆积了一种既羡慕又胆怯的情绪。握杯的手掌,收紧了些,烛火下,袒露着苍白的颜色。

“钟卫,我知道你挂念什么,你放心,只要我还能,定会照顾他,不被人欺负利用。你就当这宫里的几年,便是一场梦,认识的人,经历的事,醒的时候都忘了罢!”

“大人,你呢?”钟卫借着离别壮胆,委婉说,“什么时候会梦醒?”

知秋反倒笑了,先是沉默,直到那一抹笑容渐渐没了,幽然叹气道,“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吧!”

钟卫将面前的酒杯满了,敬了知秋一杯,同时有些惊讶:“大人的酒量可见长不少!”

“嗯,”知秋放下酒杯,侧头寻思了一会儿,“还是一喝就醉的时候好,现在想要醉,不知要浪费多少好酒。”

钟卫离开前,知秋吩咐他,要吴越满来见。钟卫没敢怠慢,回“雍华宫”第一件事就找到吴公公,把话传了。吴越满白天已经听说昨夜叶知秋找崔公公秘谈的事,没想到今儿个就轮到自己,而且连夜召见,必定是有什么重要事,心里的算盘顿时拨得山响。

“公公进宫多少年了?”知秋问。

“先帝南方建朝立都的那年春,奴才就进宫伺候,算一算,有二十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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