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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泽(52)+番外

作者: 冷音 阅读记录

庭芳死了。

──同他结缡七年余、更为他育有一子一女的妻子阮庭芳,在五个月前因病过了世。

当初之所以会择庭芳为妻,除了家世相当、性情相合,也是因为彼此同为伤心失意人的身分──亲事定下前的那一次相谈里,他们在相当程度上同对方互相坦了白,并由此定下了日后的相处章程──不涉情爱、只谈责任,相敬如宾便是对彼此关系最好的形容。可便不存分毫儿女情长,七年的相守相伴、生儿育女,亦足以让两个彼此扶持的伤心人真正将对方当成了至亲家人看待……更别提妻子的病根,还是两年前生下长子柳安阳时落下的。

──由于彼此比起夫妻更像盟友的身分、以及各自心里的魔障,他们便是同房而寝也多分榻而睡,就连夫妻敦伦行房,亦仅在有所必要时才会为之──尤其两人运气极好,成婚月余便已在阮庭芳身上号出了喜脉,故除刚成亲的那个月,二人还是直到长女柳曦满四足岁后才迫于柳母崔氏想抱孙的急切而再次行房,并因而有了长子柳安阳──却不想第一胎顺产的阮庭芳却在生第二胎时伤了元气,自此身子每况愈下、而终在五个月前舍下了一双儿女撒手人寰。

柳靖云虽因始终在心底深深惦记着那个人而无法对妻子怀有男女情爱,可却一直是将对方当成了朋友和家人看待的、这些年来也从不曾放弃为她调理身子改善体质。故当一切努力转眼成空、亲眼见着妻子在他的面前阖眼咽气、两个稚子却仍似懂非懂地想唤醒母亲之时,便是自来冷静理智如柳靖云、亦不由难过地当场掩面落了泪。

──可他却连好生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余裕都未能得着。

方其时,四皇子谋逆一案的余波未平,刚拜相不久的他正是责任最沉、职司最重的时候,故一场劳心费力的丧事才刚忙完便给圣上下旨夺了情,却是妻子的断七一过便回到了朝中……好在那堆积如山的事务对于转移哀思却也有着那么些帮助,这才让连静下心来好好回忆妻子都无法的柳靖云勉强撑过了甫丧妻的前五个月。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当前些年一直远在西蜀的齐天祤因职务调动而终得上京前来安慰、陪伴他时,这些年间因分隔两地而聚少离多、却也同样相安无事地维持了八年“友谊”的他们,会在这已又睽违一年的重逢不久……便因旁人对他的暗算而阴错阳差地迎来了昨夜的云雨巫山、缠绵欢合。

尽管如今的他已成鳏夫、并不存在什么勾搭成奸的问题;可妻子的一年丧期仍未过半便出了这种事,对象还是这些年来他始终压抑情思、竭力维持着挚友关系的那个人,却教柳靖云如何平静以待?更别提他们所做的……远不只像昔年那般的互相抚慰而已。

──昨夜,在他的失控中、也在天祤无法坐视不理的同情下,就是当年“情浓”之时都不曾越过的界线、亦在一片狂乱中为彼此突破了殆尽。

那是他第一次敞开身子接受天祤,也是他第一次那样深切地为对方所填满、所占有、所侵夺……可尽管是早在动心之初便已默默冀盼起的一切、这八年来亦始终未能真正断绝过奢望,可当一夜情狂后、乍然梦醒之时,他心底最先涌生的仍非满足或感慨……而是深深的自厌、狼狈和难堪。

恰似八年前、他因故明白了自个儿不过是自作多情的那一夜。

因为他的“如愿”,说穿了不过情势所逼──若非受了旁人暗算中了春药,自打那一夜便同天祤谨守礼防的他又怎会在对方面前露出那样的丑态、让因关心而前来陪伴他的友人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抱了他……?便是因药性而失了自制,柳靖云也仍清楚记得昨夜天祤将他按倒榻上抚慰撩拨时挣扎而为难的眼神,却是轻而易举便将他这八年来好不容易才武装、建立起的心防,又一次毁得支离破碎。

他的骄傲、他的矜持,亦同。

这些年来,他之所以坚持对齐天祤“守身如玉”,除了情感上的少许洁癖之外,亦是为了守住自个儿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尤其在杭州守备任上,见识了江南繁华糜烂的齐天祤已然知晓两个男人也能进一步交欢燕好、更能倾心互许的事,自然让他不得不多加防备,以免因那始终未能湮灭的情思而坏了彼此的关系。

而这,也正是今晨清醒后、柳靖云即便身子无比难受,亦仍以需得上朝为由逃离了友人身边的主因。

因为他怕。

他怕八年的压抑隐忍功亏一篑、怕自身情意已在彼此躯体相合、肢体交缠的同时赤裸裸地摊在了对方面前……所以他甚至连试探观察都不敢,便就那般故作镇静地仓皇离去,然后强忍着周身不适与体内深处残留的触感回房更衣上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