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寒(51)

院子里的人都不再说话,老太太目光黯然,她在原家挣扎了一辈子,亲眼见过的太多太多,心里堵了这许多年,总要爆发,总得宣泄。许芳含的头脑一片火热,似又不清楚,只觉得那心里的恨,象野火般燃烧不尽。她这辈子失败得一塌糊涂,原本如同太阳一样高高挂在那里的梦想,就因为肖仰思的出现,因为她的工于心计,让她这么亲眼看着,支离破碎,再难拼凑。甚至她的弟弟,也是个男婊子,勾引老大,做出那么龌龊见不得人的事!可,怎么别人就都替他说话?怎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惩罚他?就因为他是肖仰思的弟弟,就谁都不敢动么?肖仰思怎么就那么大的能耐,能左右这么多人?她莫非真的是个狐媚子,懂得惑人之术么?这么想着,就真的觉得对面站着的那个混身湿透的人,忽然站直了身体,对着她媚惑地一笑,嘴角眸边都是不屑。

许芳含最后的理智,在嫉妒的仇恨中烧成一抹轻飘飘的灰。本来她今天这一番闹腾也是想鱼死网破,她煎熬够了,不如死了痛快!可她死也不会孤伶伶上路,她不能看着那贱人在世间快乐!坚决不!

乌黑的枪掏出的一瞬间,周围的人几乎都变了脸色,谁也没想到许芳含的身上会有武器,也没料到,她会毫不犹豫地射击。丁崇学最先反应过来,纵身上前的一刹那,枪口散着斑驳的火星,一发子弹已经射出去。几乎完全没有间隔,许芳含还没从震动中调整好姿态,就再次扣响扳机。崇学刚碰到她的手,从下往上一磕,枪口上移,打上屋檐,随即有瓦落。崇学下手重,本以为那一下能磕飞枪支,却没想到母亲的双手依旧紧紧握住。

“把枪给我!妈!交给我。”

许芳含甚至不屑去回答,身体的全部力量都在双手扣着扳机的指头上。丁崇学冲着母亲的眼光看过去,仰恩跟尚文已经倒地不起,心如刀绞,一时痛不可当。见母亲还要继续,他全然不顾上前,手跟母亲纠缠在一起,抢夺她手里的武器。许芳含自是抵不住崇学的力量,身子向后倒,手上却怎么也不肯放松,两个人栽倒。

“砰!”

第三声枪响,所有的纠缠争斗都停止在这声闷响里。

许芳含的手指是慢慢从扳机上松开的,关节缓缓展开,到了一定的角度,终于僵硬在那里……她的胸前一个黑黑的洞,血正肆无忌惮地涌出来,她的眼睛睁得很大,似看着崇学,又似透过他,看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也许是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夜空……

“连你,你,也不,不懂我么?”她的声音沙哑破碎,“不懂么……儿子……”

那颗曾经美丽过的头颅,无力地向后仰去。许芳含到最后一刻,终还是,死不瞑目。

这个时候,丁崇学清醒地相信,她是他的亲娘,他们之间有股密不能分的血脉牵连,所以她的疼,她的死,他每个细胞,每条神经,都在细致入微地感受着,并因此痛彻心肺。有些事情,只要一瞬间就能想通;有些烦恼,纠缠一生也不能释怀;有些心结,在最后一刻才能解开;有些肉刺,至死也容不下半分。

仰恩并不能清楚地记住当晚发生的事情,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颤抖和抽搐的疼痛里勉强保持着少得可怜的神智。迷迷糊糊的时候,尚文不知道为什么抱紧了自己,他听见枪声,自从崇学遇刺,他对那声音不再陌生,不会误会成鞭炮,那的确是枪响,还不止一声。他的神智只有一个瞬间是清醒的,那一刻,他跟尚文都跌倒在地上,尚文的脸距离自己那么近,近到可以听见他的呼吸,而那呼吸似乎要断了,他的手捧着自己的脸,对他说了一句英文。可仰恩的心思不在那句英文上,他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从尚文身上淌到自己的手上,那是当天晚上他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却是尚文的血。

第十五章

“这句话会念么?”

尚文坐在仰恩对面,将一张纸条推到他面前,脸上是难得的严肃。仰恩的心思都在书上,随便看了一眼:“这是什么语?”纸条上的字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语,仰恩皱眉,“看不懂。”

“猜一猜发音也好,很重要的。”

见尚文一脸诚恳和期待,仰恩不忍,于是仔细看了看,试着发音:“Te Amo。”

“我也是。”尚文连忙接了一句,然后突然笑了,明亮的眼睛在午后的阳光里弯曲成可爱的形状。仰恩微微倾着头,探寻地盯着尚文,嘴角边也噙着浅笑,他想起来这个家伙刚刚从他的第一节西班牙语课上回来:“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