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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33)

初进宫时,胡善围排名三十七名,是个冷灶,只有梅香愿意拜她为师,处处指点,知无不言。

宫正司学宫规礼仪,胡善围的记录成了范本,大考前夜,众女官还在她房间聚会,互相考校,从冷灶变成热灶。众人都觉梅香慧眼识珠。

可是桃花粉事件,胡善围从热灶变成冷灶,她进宫时是来当女官的,可是六局一司对她如避蛇蝎,无人要她。

现在,胡善围打理冷僻的藏书楼,这下彻底凉透了,成了“冰灶”!

起初小内侍们互相推脱,懒得理会胡善围吩咐,拒绝帮忙抬沉重的书箱。

后来沐春出马,也不知和那些小内侍说了什么,以后不等胡善围开口,他们个个争先恐后来帮忙抬箱子。

每天上午,胡善围都在仓库选书,中午吃过午饭,就来藏书楼开始抄录编写书目,按照《隋书·经籍志》里细分的四十几个小类目,再次细分藏书,把图书摆在相应的位置。

除了搬运书籍,一切都由胡善围单独完成,偶尔梅香不用当值时,会过来帮忙,有时会托人给她送些点心。

胡善围很是感动,世态炎凉,梅香对她却一如既往。

到了黄昏,胡善围检查一遍藏书楼的门窗,确认关闭后,锁门,将藏书楼和库房的钥匙都交给尚宫局的司钥女官保管。

昔日热闹的一排廊房,只剩下胡善围一个房间有灯光,显得格外凄清。

晚上,胡善围在灯下给梅香讲解《诗经》,到二更方休。

次日清晨五更三点,胡善围又去司钥女官那里排队领钥匙,开始工作。

周而复始。

这次尚仪局又召开课了,十三岁的女状元吴琼莲当了教习,宫中无人不识,是宫中最炙手可热的女官。

梅香年纪大,没有入选,但每年年底,尚仪局的教习都会出题考试,谁都可以报名,通过考试的宫女称为女秀才,从此脱离单纯的体力劳动,可以去六司一局协助女官料理宫务,开始她们的晋升之路。

其实论理,胡善围在藏书楼的工作应该有几个女秀才协助的,但她是“冰灶”,没有女秀才愿意过来帮忙。

她又不属于六局一司任何部门,头上没有“尚”字辈女官为她出头,争取帮手。于是胡善围就这样在藏书楼里默默工作,几乎被人遗忘了。

胡善围并不气馁,她的目标是帮助梅香通过年底的女秀才选拔考试,一步步走出困境。

胡善围抄录书目,写秃了三只笔。搬着一把梯子,像一只燕子似的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间穿梭翻飞。

“丙”字库即将见底时,藏书楼的书架已经摆放了一半,整齐排放,就像等待将军检阅的士兵,抄录的书目索引也有五个抽屉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夏天悄然到来。

胡善围的常服从绸缎换成了轻薄的纱料。

梅香学完了《诗经》,开始学习《论语》了。

湖泊墨点似的小蝌蚪,也长成了青蛙。到了黄昏,胡善围关闭藏书楼门窗,准备去尚宫局交钥匙时,听取蛙声一片。

路上,一颗小石子砸在裙摆上。

不用回头,就知道沐春。

沐春站在樱桃树下,一簇簇熟透的、红色的、甘甜的樱桃在他头顶上娇艳欲滴。

胡善围看到他难得严肃一回的表情,便知道结果了,“没查到?”

沐春点头,“毛骧太狡猾了,我在锦衣卫打探不到任何关于王宁的消息。”

胡善围眸色一黯,“知道了,谢谢你。我要去送钥匙了,告辞。”

沐春叫住了她,“你放弃了吗?”

胡善围侧身,说道:“如果我有一天,我能有类似范宫正这样有能力和毛骧针锋相对的地位,那个时候,我会自己搞清楚毛骧撵我出宫的原因。”

桃花粉事件,让她从云端跌落谷底,毛骧才是罪魁祸首。沐春只是顶缸而已。

沐春看着胡善围的背影,若有所思。他顺手摘了头顶一簇红樱桃,囫囵塞进嘴里,嗯,好甜,就是果核太硬,硌牙。

第17章 意难平

胡善围交了钥匙,天已经黑了,她去了御膳房——梅香今晚当值,无法去她的住处听课,她干脆亲自上门教授。

桃花粉事件,梅香从体面的宫人变成了低等的灶下婢,读书是她唯一走出锅台的机会,因而格外刻苦认真。

到了二更,胡善围告辞,行走在东六宫的东长街上,虽是夜里,却亮若白昼。

后宫东西两条长街,除了立着洪武帝御笔亲题的铁碑——“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之外,每隔五步,都立着一盏路灯。

路灯以石头为基座,以铜丝为窗户,每晚都有内侍巡逻,点灯灌油,通宵达旦,到天明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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