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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善围(756)

五岁的阿雷,一颗光头卤蛋,两腿青泥,只为捞虾,把熟睡他推醒,两人在廊下坐着,磕破西瓜,一人一半,抡起勺子就吃。

八岁的阿雷,他身上有孝不能吃肉和看戏,她偷偷把肉藏起来,分给他一半,说我帮你吃一半的素,你就不算破戒;她戴着孙悟空的面具,在大树下学武生翻跟斗,说你看不了戏,我演给你看啊,不要不开心嘛。

十岁的阿雷,第一次进宫,门牙掉了,笑都不敢笑。他晓得她的尴尬,干脆一拳打自己的脸,把刚刚松动的门牙给打下来,两人重逢时,他故意先笑,露出豁口的牙齿,阿雷果然开怀大笑。

十三岁,跟随皇爷爷北伐归来的他,发现阿雷已经长成了清秀小佳人,他每每想要亲近,却越在乎越说蠢话、做蠢事,追逐阿雷的时候,阿雷的眼镜掉下来,被他的马蹄踏碎了——她最终还是原谅了他。他只要诚心道歉,她就原谅,从小就是豁达的性子。

十五岁,他故意把怀表砸碎,当做废品送给阿雷拆着玩,还偷偷在盒子的夹层里藏一张用柠檬水写的字条,阿雷果然识破了,用火烤之,他在上头写着一句现在想想都觉得脸红的蠢话:“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果然懂我的。”

十六岁,倭寇孤岛,她瘸着腿,他喂给她水,他从身后抱着她,她没有拒绝,由此确定她也是喜欢他的。

太仓港,烛火可灭,心火难平,本以为是永别的蚀骨一吻,他再也无法压抑情感,说,“留下来”。她说,“你能接受一个只打算做到七分的妻子吗?”

十九岁,她当母亲,他成了父亲,抱着襁褓里的女婴,他一度侥幸幻想,她会一直留下来吧。

二十二岁,她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一片雪花落在朱瞻基的鼻尖上,立刻化为冰凉的雪水,将他从回忆中唤醒,北京的雪比南京来的要早一些,寒蝉才消停几日,就迫不及待的投入了冬的怀抱。

冰冷彻骨。

当时有爱的勇气,现在怎么溃不成军,没有迎接心碎的担当了?

朱瞻基半蹲下来,用手扒拉这地上的薄雪,初雪细碎,就像他的心,碎的漫山遍野都是,他扒拉了好久,地上空了一大片,方勉强团成一个心脏大小的雪球。

心和雪球一样冰冷。

朱瞻基用力一掷,雪球嗖的一声飞出,砸在东宫青色琉璃瓦上,炸开了。

与此同时,阿雷眼眶的泪水都打了无数个圈圈了,最终不堪重负,咕噜滚落下来,滴在火盆里,哧的一声,升出一炷青烟。

太子听话,无论洪熙帝提出任何要求,都顺从父亲,毫无忤逆之举,且东宫太子妃和孙良娣都有孕,洪熙帝实在挑不出东宫什么毛病,很是头疼,郭贵妃乘机吹起枕头风,“殿下登基,虽昭告天下,但是至今还没去南京孝陵太祖皇帝还有凤阳祖宗皇陵那里祭陵,太子是储君,何不派太子去南京祭陵呢?”

洪熙帝一听,“爱妃真是妙计!”

洪熙帝召见太子。

太子一听,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迁都?父皇,不是已经迁到北京了吗?”

“朕想再迁回南京。”洪熙帝说道:“朕已经下诏,送去云南,要以前的胡尚宫去南京的旧皇宫,和守备南京的郑和太监一起把南京旧宫先修一修,你带着东宫搬到南京旧宫居住,把皇宫全部修整一遍,然后朕再迁回去。”

简直天方夜谭,太子说道:“南京皇宫建筑不成问题,问题是皇宫建在燕雀湖上,逐年地陷,尤其是后宫,听说这几年已经塌陷处一个小湖泊了,地基如此,上面的建筑翻修,也无济于事,隔几年就塌陷。”

洪熙帝当然知道南京皇宫破成啥样子,他只是找借口把东宫远远打发走而已,如果只是郭贵妃说的祭陵,祭完了就回京城,也就几个月,但是迁都就不一样了,可以用这个理由长年累月的把太子安排在南京。

洪熙帝说道:“只是传闻,你又没见亲眼所见。你先回南京,要工部的人勘探测量,倘若真的不行,就在南京重新选址,建造新宫。”

太子心如明镜,他晓得洪熙帝如此爱惜民力之人,连下西洋都禁止了,来回迁都这种匪夷所思之事绝对不会干的,只是想把自己打发走,眼不见心不烦而已。

太子此时已经被磋磨得心如止水了,说道:“迁都这种大事,应当先与群臣商议。”

洪熙帝打了二十一年太极,熟悉各种弯弯绕绕的套路,说道:“如今我朝以休养生息为主,把空虚的国库补起来,这个时候若明面上提出迁都,必定会起争议,闹得人心惶惶。所以,朕不宜现在就提起此事,需要太子你去南京打头阵,做好迁都的准备,待万事俱备,朕就可以说服群臣迁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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