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正在街头溜达,突然看到程先坤进了家面馆。
程信风守株待兔,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看程先坤正要跨上脚踏车,拿出一块钱对旁边经过的半大小子道:“你把那人撞倒,这块银元就是你的。但是你得保证别让他抓到你。”
小子不过十二三岁,看着很机灵,接过银元咬了咬,乐呵呵地说:“瞧好吧。”
三两步窜到旁边巷子里,只等程先坤经过,撒腿冲过去,撞了就跑,程先坤却倒在地上过了三四分钟才起来。
再走路,就不像先前那么趾高气扬云淡风轻。
程信风轻轻吹声口哨,“小子,跟我斗?”
眼看着他瘸着腿离开,去了先前的面馆。
程信风跟随顾息澜五年,多少也学会了粗中有细。
凡事不可莽撞,得查清楚再做打算,否则惹上不该惹的人,平白给顾息澜招麻烦。
只可惜,面馆伙计只知道程先坤来吃过几次面,估摸着是住在附近,但具体名姓也不晓得。
程信风不着急,顾息澜不在家,他有得是时间,早晚能查清他的底细。
在此之前,他才不介意玩这种小花招。
反正伤不了人命,就是让程先坤消停点儿,别总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星期六晚上,程信风不放心,仍是到金梦夜总会转了圈,没看见小眼镜,自然也没看到杨佩瑶。
他又到附近几家歌舞厅瞟了眼,也没发现踪迹。
也不知小眼镜是真的老实了,还是两人约在别的地方了?
他心里吊着两天不得安生。
汽车很快开到文山街。
程信风下车替杨佩瑶开门,趁势问道:“星期六三小姐没出门吧?”
杨佩瑶跟唐俊杰聊了半下午,心情不错,便没动怒,只冷冷地反问:“跟你有关系?”
程先坤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把仙霞路的歌舞厅都找遍了,没看到人。”
“该,”杨佩瑶低低念叨声,忽而莞尔一笑,“我生病在家哪儿也没去,但是这个星期六我们可是约好了要出去玩的。”
话音刚落,抬眼瞧见王大力,便问:“你怎么出来了?”
王大力憨笑,“看三小姐没回来,我在门口迎迎。”身体一转,将杨佩瑶护在身前,示威般朝程信风挥了挥拳头。
程信风没言语,上车离开。
杨佩瑶得意地笑笑。
哼,再让你吃饱了没事干,这周接着到处找去。
回过头对王大力道:“我到顾家吃饭来着,早晨跟我娘说过晚点回,天太冷,你不用在外边等。”
王大力笑,“闲着也闲着,出来走走不妨事。”
杨佩瑶进屋,先跟太太汇报了晚饭的情况,特别提起那道冬瓜丸子汤,“顾夫人亲自下厨做的,非常鲜美。”又兴高采烈地说:“话剧社定在星期六晚上公演,我请娘去看吧,还有二姐、四妹和姨太太们。”
四姨太凑趣道:“敢情好,三小姐请看话剧,我请吃馆子。”
二姨太只要有便宜可沾,绝对不肯错过,立刻响应道:“行,等佩环放学咱们就去,松散一晚上。”
其他人都无异议。
杨佩瑶问四姨太,“是在葵青戏院上演,戏票是多少钱?”
二姨太对这个是门儿清,抢先回答:“正厅前排是五毛,边座三毛,后座两毛,楼上包厢一块五。”
四姨太道:“咱们用不着包厢,离得远看不清楚,正厅就好。”
杨佩瑶笑道:“那按八个人算,外加茶水点心,我给四姨太五块钱,麻烦四姨太订票子。”
四姨太满口应好。
杨佩瑶数出钱交给四姨太,回屋写作业。
拿课本时,程先坤的信掉在地上,露出艳红的槭树叶子一角。
叶片裂成五瓣,边缘有细小的锯齿,漂亮得惊人。
杨佩瑶拿出信,默默地再读一遍,终于决定不给他回信,将信和叶子塞进抽屉,与先前的银杏叶放在了一处。
隔两天,课间的时候,杨佩瑶正跟高敏君闲聊,有同学进来交给她一封信,“杨佩瑶,你的信,刚才别班同学顺便拿回来的。”
信封依然是米白色绘着水墨的兰草,信封外面,系着两朵盛开的白色菊花。
高敏君笑问:“又是程先生送来的?”
杨佩瑶点头,“八成是”,正要找铅笔刀,发现封口处已经破了条缝,索性就着裂缝撕开,拿出信纸。
纸上只写了两句诗,“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摘录的《红楼梦》里的句子。
虽然信纸上没有署名,可看字迹,跟上封信全然一样。
百分百是程先坤写的。
高敏君摆弄着花朵道:“我家的两盆菊花早就开败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盛开的,应该是冬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