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话里意思,太太已经知道相片是她想方设法找来的,杨承灏也是她打电话叫回来的。
杨佩瑶无言以对。
跟太太分辩没有用,太太听杨致重的,说多了只是徒费口舌,又伤害母女感情。
可杨致重……杨佩瑶想起那清脆的一巴掌,想起抽在杨佩珍身上的皮带,也想起被士兵拖走的三姨太……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敢顶撞忤逆杨致重。
杨佩瑶默默上楼,先去了杨承灏房间。
杨承灏在抽烟,瞧见她,忙把烟掐了,把她让进屋里,“瑶瑶,你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走,咱们先去龙泉接上你嫂子,一起去重庆。我有个同窗在那里,请他帮忙谋个差事不难。”
杨佩瑶走到窗前,看到大铁门两边站了持枪的士兵。
以前门口就只有门房在。
杨承灏跟着走过来,“不用担心,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
士兵们肯定不会对杨承灏开枪,可杨承灏在杨致重心目中就失去了地位。
陆秀玫还怀着身孕,怎么可能跟着奔波?
杨佩瑶道:“不要了,哥想想嫂子,想想侄子。”
杨承灏沉默片刻,重重叹口气,“等你嫂子生产之后,我想出去闯一闯,看看外面的天地……”
正说着话,走廊上传来春喜的喊声,“三小姐,三小姐。”
杨佩瑶开门出去,“什么事儿?”
春喜道:“王大力说有您的信。”
杨佩瑶下楼,果然看到王大力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封信。
信封里装着七八张相片,苏先坤跟李笑月在一起的。
王大力眼尖,已经瞧了个明白,低声道:“三小姐,有没有要吩咐我的事儿?”
杨佩瑶摇头。
他是杨致重的兵,杨致重对子女尚且不留情,更何况手下的士兵。
还是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了。
回到屋里,二姨太劝道:“瑶瑶知足吧,别人求还求不来呢,嫁过去就是宰相府里的少奶奶,多少人得敬着碰着,二小姐嫉妒得眼都发红……你瞧瞧,单定亲就这么隆重,要是结婚,还不得轰动全国?”
杨佩瑶讽刺地一笑。
苏先坤一边张罗着要提亲,一边不忘跟女性约会。
真是隆重!
可她又能怎么办?
杨致重怕家里人在这紧要关头闹出是非,拘着全家不得出门。
大门出不去,翻墙又翻不过,难道真的只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两败俱伤?
杨佩瑶盯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藏在心底的那串数字犹如浮在水面上的皮球般,浮上来又摁下去,再浮上来,再摁下去,终究没有摇出去。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太太难得穿了件鲜亮的玫瑰紫七分袖袄子,腕间笼一只红玛瑙手镯,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绾成圆髻,别了支闪耀的金簪。
杨致重照旧一身军装,烫洗得干净笔挺。
定亲宴定在十一点二十,而苏延平夫妻的火车会在十点半抵达杭城,中间空余出五十分钟,可供苏延平稍事休息,略作修整。
原本两方想遵循古礼定亲,考虑到路途不便,只能简便从事。
届时男女双方会在杭城各界名流以及报社记者的见证下,交换生辰八字和定亲信物,男方则把彩礼单子交在女方手里,然后商议成亲日期。
杨致重准备的信物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对刻着瓜瓞绵绵的玉佩。
这个时代的人已经不讲究戴玉佩,但这种古董还是很受人们的追捧。
快到十点的时候,太太敲杨佩瑶的门。
杨佩瑶跟先前一样,穿阴丹士林七分袖袄子,黑色罗裙,脸上素素淡淡的,半点脂粉都没有,使得眼底的青紫分外惹眼。
太太立刻垮了脸,“瑶瑶,今天杭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可都在呢,你便是装也得装出个笑模样来。”回头吩咐春喜,“给三小姐换身衣裳。”
四姨太忙道:“我来吧,我给三小姐挑,准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快点,别耽误时辰,”太太转身离开。
四姨太打开衣柜,没看到特别亮眼的,遂把以前那件蜜合色旗袍拿出来,“换了吧,今天宾客多,跟随的下人也多,”压低声音,“十一点左右,我会雇辆黄包车等在饭店后门,你寻个机会出来,直接去火车站,赶上哪趟车就坐哪趟车。”
杨佩瑶想一想,挑了件玫红色袄子,仍旧穿着身上的黑裙子。
四姨太帮她往脸上淡淡扑了层粉,抹了少许胭脂,最后在唇上涂了口红。
杨佩瑶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
太太很不满意杨佩瑶的黑裙子,连着扫了好几眼,终究还是没作声。
韦副官开车拉着杨致重跟杨承灏,王大力开车拉着太太跟杨佩瑶,还有两位随侍的士兵一起赶往新苑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