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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桥(68)

作者: 扶兰 阅读记录

这一出武目连戏看完,兴奋过后,戏台下几乎所有人都有些疲惫,不过犹自交头接耳意犹未尽地评说着方才那十八层地狱的武戏如何如何。

戏台上忙乱着搬道具,台下也开始忙乱,人群涌动,李长庚费力地挤过来向顾岳招手示意,人声嘈杂,顾岳一时没听清李长庚说的话,何思慎用蒲扇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底下连着几出都是文戏,年轻人没这个耐心看,都往镇子上玩去了,不用跟着我们,去吧去吧!哦,家里有新亡人就一定记得放白河灯!”

顾岳“哦”了一声,心想自己应该给父亲放一盏白河灯,至于亡故了数年的母亲,呆会问问李长庚就知道应该放什么灯了。

顾岳跟着李长庚出来时,已然发觉,不断有年轻人像他们一样挤出人群,三三五五往镇子里头走。

站在庙门外,居高临下,可以望见八桥镇街上的点点灯光,还有清江河里陆续放出的河灯,便如两条火蛇般蜿蜒伸展开去,映得十五夜的圆月似乎都黯然失色。

第26章 鼓盆而歌(四)

李长庚领着顾岳在一个卖河灯的摊子上买了一盏白灯和一盏素花灯,自己则买了一盏红苞绿叶的荷花灯。这摊子旁边不远就坐着个代写河灯上先人姓名的先生,挤了一大圈人,吵吵嚷嚷,李长庚张望了一回,便仗着身高力大挤了进去,不一会摸了一枝醮好墨汁的毛笔出来,招呼顾岳赶紧过来写,一边笑道:“幸亏何秀才认得我,不然还真借不到笔!”

何秀才论起来是何思慎的族侄,不过何思慎辈份大,何秀才反倒比何思慎年长十好几岁,当年考中秀才后一直没能进学,废科举后也没能找到别的出路,就在家里呆着自个儿读读书,倒是练得一笔好字,时不时有人上门去求着写个书信对联之类的,逢年节时候,常常也会出来替人写个字,收点儿润笔费贴补家用。李家桥不少人家门口贴的春联,都出自何秀才的手笔,虽经风吹日晒,残褪不少,也还看得出笔力不凡来,顾岳当日见了,还很是赞叹了一回。

顾岳接过笔来,左手托着河灯,右手提笔,按着李长庚的指点,在素灯上写了新近亡故的父亲的名字,在花灯上写了亡故已经数年的母亲的名字,又都题了自己这个送灯人的名字。旁边有人赞了一声:“后生伢写得一笔好字!”

李长庚也讶异地叹道:“听说好多念新学堂的学生,用惯了自来水笔,毛笔字都写不太好了,仰岳你倒是一点也没落下。”

顾岳落下最后一笔才开口说道:“我从五岁开蒙就没断过练字,哪一日不小心落下了功课,总要挨父亲的板子。直到上了中学后,父亲事务也忙了,才没这么天天盯着练字。不过习惯成自然,一直没也放下过。”

李长庚很自然地接过笔,在自己那盏荷花灯上写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八个字,又题了自己的名字。他父母俱在,连祖父母也还健在,自是用不着白灯素灯。

李长庚的字与顾岳相比显得朴拙许多,旁边人却也没有露出“刚才那后生伢字写得好不如让他替你写了”的意思来,只陪着笑想请李长庚借笔给自己用用。顾岳约略明白过来,或许这花灯上的字,最好是自己书写,当然,那些不识字的村民又当别论。

李长庚很抱歉地向那人道,这笔是借何秀才的,他不好转借。一边说一边将花灯递给顾岳拿着,自己赶紧举着笔挤进人群去还给何秀才。

河边青石板铺就的码头上,挨挨挤挤站了不少人,李长庚和顾岳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少些的角落,蹲下去放了河灯。

看着那两盏素灯在河水中随波流去,很快淹没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之中,顾岳不觉轻轻吁了口气,心头也轻松了不少。

先前和他们一道出来的那几个李家桥的少年,也已经放了河灯,呼朋引伴地拉起一大帮人,不知为何同另一帮少年起了争执,李长庚和顾岳从码头那儿上来时,正遇上他们相持不下,吵嚷之中,有人叫道:“斗龙就斗龙,怕你个鸟!”然后又有人高声叫道:“小葛老板!快去找小葛老板,咱们要和李家桥斗龙!”

李家桥这边则有人高叫:“李长庚!李长庚!快点,这儿!这儿!”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很快分开,显见得是觉得有大热闹可看,一个个兴奋地交头接耳,有些孩童已经迫不及待地站到凳子上去了,惟恐过一会人多了看不到热闹。

李长庚一边快手快脚地紧束腰带、扎紧裤腿,一边向一脸疑惑的顾岳说道:“咱们要斗的是板凳龙,大龙得过年和求雨的时候才能请出来舞。仰岳你以前舞过龙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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