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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16)

方思慎苦笑:“是么?有这么惨?我倒没觉得……”

高诚实又捞起一筷子面条:“我现在才明白,你大概不是假清高,你是真迟钝,哈哈!”

高诚实本硕博连读,在这个校园待了近十年,属于京师大学的家生子。又擅交际,耳闻目睹的掌故逸事极其丰富,与方思慎的孤陋寡闻恰成对比。两人吃吃说说,不觉聊得痛快。到后来,基本是高诚实在说,方思慎在听。

听他讲“夜叉王之叱”的来历,说那“夜叉王”本是共和之后京师大学首届高材生,己巳风波前夕做到国学院院长,却因风波中受到打击发了疯。又讲与“夜叉王之叱”齐名的其余几大传说。比方“修罗王之魅”,某位院长为谋进取,如何以身饲虎牺牲色相不论性别无往不利;比方“海龙王之泣”,某位老教授凡遇各种福利机会,如何辗转校内凄切哀哭直至得偿所愿;比方“梵天王之斩”,某位知名教授为学为人极端苛刻,门下除貌美女弟子皆有考场覆灭之危……

方思慎起初听得骇笑,后来却胸中闷闷:“师兄,何至于此。”

高诚实看他不愿相信,便道:“坊间传言,未必空穴来风。过耳即逝,倒也不必当真。像你这样什么都不管,还真是福气。”

话题渐渐深入具体,终于谈及现实处境。高诚实问:“你申请换导师批下来了吗?”

“还没。”

“老寇接手你原先做的课题,听说准备跟他自己的合一块儿,拿去申报博士后。”

博三面临毕业去向抉择,文科生不好找工作,能获得博士后资格继续做研究,尤其是在京师大学这样名望实力一流的高等学府做研究,前途自是可观。

方思慎用事不关己的淡漠口吻道:“嗯,我跟他分的都是秦汉段,只不过他做官方简帛,我做民间简帛,合一块儿确实方便。”

高诚实用心捞着火腿,捞了半天,最后叹气:“我说小方,你也忒嫩了。”

方思慎起身拿了两个勺,分一个给他:“师兄教训的是。寇师兄凡有论文发表,一定把张教授名字署在前头,我从前还腹诽教授偏袒私传,故而发奋自励,现在才想明白,是自己不懂尊师重道。”

高诚实拍他肩膀:“此言有牢骚气。”

自从事件发生以来,方思慎始终没个知情人可以倾诉,忍不住便想多说几句:“上周我去教研室,发现常用的电脑被改了密码。因为教研室电脑连着扫描仪、打印机,我偷懒,总是在那儿弄,不少东西都没来得及复制。实在气不过,跑到教授家去理论,结果吵了一架。”

所谓吵架,也就是争辩几句而已。但那过程中对他人及自身的失望,令方思慎深觉沮丧。

高诚实继续拍他肩膀:“所以说偷懒迟早要吃教训的。”

方思慎哼一下:“张教授也是这句话。”

“教授从前可总说你最勤奋。”

“我现在明白了,那是嫌我笨。”方思慎悻悻道。

高诚实又大笑。

“哎,如今老寇可成了香饽饽了。据说今年国学院一共才两个博士后名额,张教授早就攥了一个在手里,我本来还存了不良企图想要染指,现在是没指望啰!”说罢,滋溜滋溜喝起汤来。

“师兄此言亦有牢骚气。”

“嘿!”

方思慎小心撇开面上厚厚一层红油,舀了几勺在碗里:“那师兄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说不得,也只好抛下这张老脸,烧香拜佛,钻头觅缝,寻条门路则个。”忽然正色道,“愚兄近日耳闻一事,正要向贤弟求证。”

“师兄请讲。”

高诚实咽下一口汤,微微停顿,正经发问:“方笃之方院长,到底是不是你爸爸?”

方思慎喝汤喝得鼻尖上全是汗,擦了一把,才道:“师兄何以有此一问?”心想大概上次方大教授在宿舍楼前拦截自己,不小心被人认了出来。

“这么说,那就是不假啰?”高诚实狠狠敲一下饭盆边儿,“怪不得你这么沉得住气!我要有这么一爸爸——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啊!”

方思慎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说:“师兄你误会了。”

高诚实却道:“你先听我说完。若非有些真凭实据,我也不会信口开河。你知道前些时候金帛工程开中期报告会,就在咱们京师国际会堂,接连开了两个周末,因为方大教授只有周末才得空。那天教授们往潇潇楼午餐,我有幸受命帮忙拿东西,正好偷听到一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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