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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201)

接下来的日子里,洪鑫垚或直截了当,或旁敲侧击,总能准确探知方思慎往返医院的安排,及时上工,尽心尽责当好司机。

他琐事多,待在项目组瞎混的时间渐渐变少,于是每次出现,总要搞出偌大动静,给干活的人买零食请宵夜,且明目张胆在方老师鞍前马后大肆狗腿。如此几番下来,同时看见这两人,不觉成为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课题项目逐渐步入轨道,除去上课,方思慎大把时间精力都放在里头,只隔天去父亲那里陪一晚。

这一日周五,晚上八点主路上依然堵得水泄不通。方思慎坐在车里,头往下一点一点。洪鑫垚把座位稍稍往后调,伸手将他的头往自己肩膀这边搬。

“啊,对不起。”方思慎直起腰。

洪鑫垚忽然扭转身,费力地从后排抽过来一个枕头,搁在自己右肩上:“嫌我硌得慌?这样就行了,睡吧,不定什么时候到呢。”

方思慎揉了揉眼睛,假装没看到那个枕头。

“我说你,那么多人干活儿,非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也没有……正好考试周开始了,趁着这段时间把前面大家做出来的稿子过一遍,争取下学期开始前,拿出新章程来。”

心里却还压着一条没说出口。“金帛工程”提供的那部分已录入资料,虽然号称经过了甄别整理,然而自己就是从那里头出来的,怎么可能信得着?必然要从头再看一遍。这念头若传出去,被嘲笑自讨苦吃还在其次,更麻烦的,是当初经手的人跳出来找碴儿……

方思慎意识到这一点,自己都有点儿惊异。吃一堑,长一智,教训竟然不知不觉转化成了预知经验,这对他来说,不啻于历史性的进步。想起那号称盛世文化里程碑的金帛工程,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钱和时间,造出一座宏伟而速朽的沙雕,自己脱身出来,义愤的心情是早就没有了,就连主持修建这座沙雕的人是谁,也常常会无意中忘记。

听见洪鑫垚嘟囔:“又没人逼你……专爱自个儿折腾自个儿。”

知他是好意,便笑笑。过了一会儿才道:“无论成果大小,这项目只要顺利完成,肯定得交给别人用。如果因为我的浅薄或疏忽造成错误,误导他人,我会觉得无法安心。与其将来后悔,不如现在多用点心力。”

无论如何,人生总有一部分,是自己能够掌控的。这一部分做到什么程度,丝毫怨不得别人。

“真拿自己当神仙呢,嘿!”

洪大少这么说着,表情和语气却是无奈又纵容,甚至带着莫名的骄傲意味。

“眯会儿吧,看你这黑眼圈,你爸见着铁定要唠叨。”

对方跟自己说话历来没大没小,但这般被指挥被教育,仍叫方思慎啼笑皆非。心里终究暖融融的,在等下一个红灯的时候,倚着枕头合上了眼睛。

这一眯眼便当真睡着了。直到一股热烘烘的气流吹得脸上发痒,才醒过来。枕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去,脑袋整个靠在旁边的肩膀上。洪鑫垚就着这个姿势转头看他,简直噘嘴就能亲上去。

“到、到了?”方思慎下意识躲开,“怎么不叫我?”

“刚到,正要叫你。”洪大少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开点儿。

他手机握在掌中,屏幕正闪个不停。扫一眼,大概是要紧的信息,立刻回复,手指无声地点得飞快。

方思慎预备推车门。想起周末正是应酬最勤的时段,犹豫一下,道:“明天早上别来了,你……”

期末考试即将开始,这个周六举行本学期最后一次项目组全体成员会,方思慎必须早上回学校。

洪鑫垚手里动作丝毫不停,脸却朝着他,呲牙一笑:“你心疼我?”

方思慎噎住。瞪他一眼,下车走了。

第二天早晨,闹钟才响,方笃之便伸手掐断。看方思慎睡得香,就在陪护床前站了一会儿,满面爱怜之色。这一住院,倒把儿子对自己那点阴影与防备住没了,方笃之心里觉得实在是值。下楼溜达一大圈,才端着早点回到病房。

“爸!您怎么不叫我!”方思慎手忙脚乱冲去洗漱。会议定在十点,睁眼居然已经九点有多。

方笃之把早点摆上桌:“急什么,让他们等。这点耐心都没有,怎么跟你做课题?”

方思慎放弃跟父亲沟通,冲出来拎起书包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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