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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庸风雅录(295)

华鼎松忽问:“夏天……长不长?”

孙博士赶紧回答:“夏天好,可惜就是太短,最多两个月,过了八月就降温,十月就该下雪了。”

“冬天……很冷吧?”

“确实冷。不过不出门还好,屋里暖气足。就是出门,只要不刮风,别在外头待太久,衣服穿够了,也没有冷到受不了的地步。”

华鼎松望着窗外:“要伐木头……怎么能不出门呢?”

孙博士哑口。

方思慎斟酌着道:“工人们真干起活儿来,冷其实是次要的。深雪伐木,劳累和意外比寒冷更危险。特别是力气不够,经验不足的人,很容易受伤。树干倒错方向,工具机器故障,路面结冰打滑,诸如此类,都可能危及性命……”

华鼎松等他说了一段,又问:“森林山火,你见过?”

“远远见过几次。烧得最厉害的那次,近处全是黑色的浓烟,远处红得像彩霞。大树就是一根根火炬,天都好像要烧化了。那个时候,设备技术都不够,这样的大火,根本没办法,只能用沙土堆出隔离带,等着它烧完烧尽。小一点的,也全靠人工扑灭。只要着火,除了老人小孩,林场所有的人都去。有时候几天不下山,下山都黑得跟黑瞎子似的。不过只要及时撤离,一般不会有生命危险,除非是……”

见华鼎松稳坐不动,顿一顿,声音更轻更慢:“除非是……被烟熏着眼睛,辨不清方向,迷路没走出来;又或者,突然刮风增大火势,没来得及撤退;也有余火没扑净,放松疏忽,结果复燃烧着人的情况……”

接下来,再没有人说话。

到达林场,孙博士打了个电话,看门的啥也没问,就把他们放进去了。

几个人下车慢慢往河滩走。马路与河滩之间,一大片夯实的平地上,零星堆着些木头。白色蒲公英和雏菊与紫色的杜鹃花交相辉映,纯洁而又艳丽。越近河滩,花儿就越密集。放眼望去,以绿波碧草森林为底色,怒放的花丛宛若堆锦云霞,绚烂缤纷到令人失语。

如果之前方思慎所形容的森林火场是地狱,那么眼前美景,就是天堂。

方思慎指指对岸,波光潋滟映衬下,有如童话幻境般迷人。

“老师,应该就在那里……孙师兄说那边如今已经没路了,进不去。咱们就在这儿看看,好不好?”

见华鼎松没表示,方思慎回头望望。

洪鑫垚明白他的意思,招呼小刘就地取材,搬了几截树桩子过来,架起两块木板,一个简易祭台便搭成了。

方思慎请孙博士搀着华鼎松,自己弯下腰,把香烛水果一样样摆好,然后采了束野花供在台前。

洪鑫垚掏出打火机,方思慎摇头:“不点了,林中慎火。”

搀住华鼎松:“老师……”

嘶哑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打破了天堂般的美丽与宁静: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

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

……

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

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

肴案盈我前,亲旧哭我傍。

欲语口无音,欲视眼无光。

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

……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嶤。

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

竟然是陶潜的挽歌。

质朴苍凉的诗句,剜心剔骨的哀伤。

止不住的泪水消失在泥土里,方思慎紧紧扶住身边衰弱龙钟的老人,不知这千秋挽歌,究竟为谁而唱。

为华安时,为华鼎松自己。

为连富海,为何慎思,为蒋晓岚。

为所有含恨而终的生命,为一切不得永安的灵魂。

一曲终了,华鼎松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小安,快了……爸爸很快……就能见到你跟你妈了……”

午饭吃得相当沉闷。华鼎松被劝着勉强吃几口,便回房间躺下了。方思慎看孙博士接了好几个本地熟人电话,道:“今天下午不出去了,明天上午稍微逛逛,下午回图安。孙师兄有什么活动尽管去,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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