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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孤注掷温柔(117)+6册完结+特典


忽然很想问一句:你呢?到了西京,你又做什么?
抬起头,下巴颏搁在他胸膛,冷不丁唤了一声:“长生。”对方却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中柔情满溢,偏偏没有焦点。一双手仿佛无意识般在背上来回摩挲,反复流连。后背的伤疤被摸得痒酥酥,子释脑袋一歪,又趴下了。后头的话于是跟着咽了下去。
只听他自言自语似的轻轻说:“天子脚下,终归太平一些。总算不用时时提心吊胆东躲西藏;不用看见死尸遍地血肉横飞;不用谈论杀人放火阴谋陷阱……每天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生病……”
他这是怎么了?心里没由来一慌,坐起身,望着他:“长生?”
被唤的人猛然惊醒,胸口又酸又涩。收回游离的目光,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听话。这一年多,太辛苦。真的不能再折腾了。你……我们……”狠狠心,一刀捅下,“我们到西京去。都市繁华,才有生发的机会。真去了穷乡僻壤,像你这样的,拿什么换饭吃?”
听到“我们”二字,子释忽的放松。笑了:“说的也是。唉,打秋风吃大户吃习惯了,竟忘了要自力更生。”眨巴两下眼睛,把头埋在他臂弯里,哀怨道:“你不肯养我了么?”
“你就气我吧……”长生右手按在自己胸腹之间,肝儿疼。
那一个却不知他这玩笑话里全是瘀血内伤,拍拍肚皮:“说起吃饭,我饿了。”
“洗漱吧。留了饭,在厨房温着,我给你端进来。”
动手劫粮的日子定在六月初八。白沙帮弟子与红头苗寨也联络上了。不独乌三爷和罗淼,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忙得很。
自从出完主意,子释四人再不提此事,每日练功的练功,温书的温书,闲待的闲待。子周腾出所有空余时间,替许汀然抄了洋洋洒洒几百页《圣人家语》,叮嘱他记得自己用功。小男孩红着眼眶重重点头。
六月初六一大早,四人跟着乌三爷、罗淼来到江边。
十八总勉强算是个码头。就着岩石纹路凿出的浅槽当作台阶,几乎直上直下。石缝里钉了木桩,拴了铁链,权充护栏。即使是台阶下水势最缓的区域,也处处暗潮翻涌,白沫横飞。放眼望去,江流滚滚,浊浪滔滔,连带着礁石、山崖、天空都仿佛一齐摇晃震荡。在岸边稍微多站片刻,便觉胆寒心悸,要抓住栈道铁索才敢睁眼,无法想象置身江中将是何等惊心动魄。
解开绑在木桩上的竹筏,用麻绳吊着放下去。罗淼上了筏子,拴好缆绳,等其他人下来。乌三爷指着江心一块大礁石,道:“看见没有?那块石头叫做“对我来”。要想横渡江面,就得笔直朝它撞过去,才能借着石头周围漩涡回流的冲力,绕过它顺利到达对岸。这诀窍虽然许多人都知道,真到了江心,十之八九心怯手软。稍有迟疑,就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四人望着那块石头,感慨万千。这样一条经验,不知是千百年里多少船工拿性命换来的。眼前滔天之水曾经吞噬了多少闯滩的勇士,叫他们沉尸江底,魂归沧浪。
就听乌三爷道:“闯滩渡江,说到底,靠的是胆气和功夫,靠祖祖辈辈传下的秘诀,还要靠老天照应。哪怕再有本事的船工,也不敢打包票,说万无一失。”
神色和语气都变得极其严肃,看着子释四人:“你们当真想好了?上了筏子,下了水,可就没有回头路了。我只管点篙,三水在后头掌舵,顾不上你们——以往筏子过了江,人却在江心飞出去的事,也不是没有过。有人用笨办法,把自己绑在筏子上。这招却太险,容易呛水。竹筏侧了翻了,半点生机也不留。曾经有一个人,绑在筏子上渡江。结果行到江心,因为不得动弹,又惊又怕,活生生吓死了。”
顿一顿,放缓语气:“你们若是愿意留下来,这回梦津欢迎得很。过些日子,若丫头会想办法送小然去玉屏峰“沉香精舍”避一避,或者,你们可以……”
两个大的对望一眼,一齐摇头,缓慢却坚定。
子释心想:留下来,难道白吃白住袖手旁观看人家淌血拼命?这一脚踏进去,可就再也拔不出来了。抬头看看面前惊涛骇浪,胸中豪气陡然而生:都已经到这儿了,岂可畏难而退?人力也好,天命也好,不闯一闯,又怎么知道?
转脸看着弟妹,双胞胎冲大哥点点头。
于是深深弯腰:“三爷恩义,晚辈等铭感五内。只是,既已至此,还是不要半途而废吧。无论后果如何,我四人绝无怨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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