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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奴(40)

万种兵器是给王爷们用的,自然比之用来给奴才们做的锅子要小好多,可即便如此,锅沿还是遮住了师傅的眼睛,他呼呼漂亮地击退了宫藤疯狂的攻击,回来的时候倒撞上了山石,而且力道不小,撞得他摇摇晃晃地。

我捂着眼睛又呻吟了一声,宫藤又扑了上来,我又有一些诧异,他平素最知进退,为何今天却死缠不休。

只听师傅边打边嘀嘀咕咕地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君掌盛无边,刹那含永劫。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心中一动,这几句佛家偈语暗含冰心决的要义。

宫藤突然大吼道:「闭嘴,闭嘴!」他形貌犹如痴狂,我们不由暗暗心惊,却见他的嘴角鲜血涌出,满头黑发挣脱了发帽,刹那间变成了白色。

我心中一惊,忽然明白宫藤已经走火入魔。

他骗了师傅教了他冰心诀,却不知道冰心诀暗含佛法,最讲究清心寡欲,痴情性烈之人都不能习之,师傅大约曾经误人子弟过,所以才死活不把冰心诀教给我这个看起来激烈偏激之人,而是传给了什么都看得淡淡的二师兄。

宫藤貌似清淡世外高人,其实偏执疯狂远胜过常人,如今他眼见武不是师傅的对手,文又未末必能胜过我,多年的期盼一朝落空,情绪波动剧烈,冰心诀反噬嗜,竟然瞬间走火入魔。

他大吼一声,转身往沙漠中跑去,远远只见他脑后的白色长发随风在空中张扬。

十六王爷与安宁起身要追,王爷伸手一拦,叹息了一声,道:「人生是苦,最是情痴人,由他去吧!」

这个时候严管家身影一晃过来了,王爷微笑道:「一郎救出来了吗?」

严管家晃着山羊胡,尽量做出一副幅淡然的样子道:「宫藤那些手下虽然凶悍,但我又怎会给王爷抹黑?」

王爷淡然一笑,道:「好,赏金百两。」

王爷的一句干脆利落,严管家脸上的淡然倒像崩塌了似的,喜得忍不住浑身颤抖,谄媚地跑过来弯腰跟在王爷身后。

我看了有一些好笑,眼见他一路恨不得托着王爷走路,到王府门终于忍不住道:「严管家,路上有金子!」

严管家立即弯腰四处寻找,连声问:「哪里哪里?」

安宁笑得前仰后伏,我搔了搔自己的眉毛,道:「瞧岔了,原来不是金子,竟是狗粪一堆。」

严管家大约从未被下人挑战过权威,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瞧了我几眼。

瞧吧,本奴才风流倜傥,还怕你记吗?

王爷转过了头,微微皱起了他长眉,当然了,本奴才虽然天赋过人,但要跟个老奴才相比,到底在做奴才的经验上有一些些火候上的差别的。

但是王爷从来简言精论,不轻易不发表意见,于是一拂袖,轻快地跨门而入。本奴才自然要一溜小跑,追随主子的背影而去,方才显得识情识趣。

王爷在大厅里落坐之后,先啜了一口新泡好的乌龙茶,方才抬头叹气对我道:「你这一次立了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赏就赏呗,叹什么气,从来亦仁多兵,亦非多财,你什么时候变得小气了,我咂了咂嘴。

「还是十两银子吗?」王爷突然又开口问,他的嘴角似微带了一点笑。

我看着他,良久,突然道:「奴才不想叫王爷王爷了。」

王爷琥珀色眸子微一愣,那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那你想叫我什么?」

「亦非。」

严管家勃然大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个奴才竟敢直呼主子的名讳!」

王爷则淡淡地,低垂眼,修长的手指描着碗沿,然后才问:「你的意思是不想再作做我的奴才了,我原也可以给你脱籍,只是从今之后,你不能再跟随我了,这样可好?」

我瞪着他,良久,才伸出一根食指吐出四个字:亦非王爷。

王爷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道:「准了。」

这个时候一郎像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一见面就轻呼了一声王爷,那语调生似生离死别似的深情款款,果然比我叫他亦非讨人喜欢多了,所以王爷表情温和地轻声安慰,眉眼舒展,没有半点打结的地方。

严管家的脸从寒冬一下子到酷暑,脸红激动地道:「这个宫藤死一百一千次不足惜,心狠手辣,我去救一郎少爷的时候,他浑身都是鞭伤,叫老奴……」他说着提起袖角擦了擦眼角。

我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噗嗤哧笑出了声。若是宫藤果然心狠手辣地处置,这一郎少爷还能这么玉树临风的站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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