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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19)

作者: 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张子墨看着她,眼神仿佛在笑,或者还带着其它不明的情绪,其余只是沉默。不知何时,酒吧的音乐已经放完了《Come As You Are》,换成一首她们都不知道的舒缓摇滚,有那么一点后摇气息,显得迷离。

她问了,却没有追问的意图。张子墨不回答,她也觉得很好。这酒里被下了药,她想,但是真好。她感到从自己的腰椎往上渐渐蔓延出一股疲惫,但是又有一种冲动在四肢百骸流窜。她望着张子墨的脸,望着眼角眉梢介于认真与不认真之间的神气,酒保识趣地走开,准备结账。

“走吧。”张子墨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她手腕了,声音有点沙哑,“好。”她说。然后结账出门去,由张子墨牵着她手腕,由张子墨带她回家,甚至任由张子墨去做一切的主——而非往常那样一定要占据至少一半的主动。时而张子墨拽着她的手腕,时而是她搂着张子墨的脖子。有什么狂热的相似的东西在吸引两人,但由于太过狂热,根本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

次日清晨醒来时,迟挥脑海里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她在张子墨家里,张子墨的床和羽绒被舒服得叫人不想动。第二件事是,张子墨光着上身拿着一只老式拍立得对着自己。

咔擦。一张照片徐徐吐出。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张子墨放下相机,拿着照片一边甩一边往床上一倒,迟挥的眼神居然就被她的平直锁骨吸引去了目光,“别啊,来,送给你。”照片里她睡眼惺忪,从被子里露出脑袋,像个小孩。她只望着照片,不伸手接,由张子墨肆意摇晃着它,“嗯?漂亮的小公主,我送你一张照片好不好啊?”“照片是什么?”她想公主这会儿就要使小性子,“哦,照片就是一幅画。但是比画画快,我就是你的宫廷画师呀,公主殿下。”她一翻身,迟挥又被她压在身下了。

“你不喜欢我的画吗公主殿下?”

“起来,你这混蛋。”迟挥不很认真地推她,“哦哟,昨晚上抱我抱那么紧,现在就不想要啦?”迟挥推得更用力,张子墨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轻轻握住她手腕,“照片拍得不好吗,嗯?”迟挥其实反抗得动,但是不想反抗,“…好看是好看,但是,”“但是?”“你还是没征求我的同意。”

“你太美了,你的美就在那些不经意的一瞬间。来不及征求意见。”张子墨说,“我有时候特别有耐心,有时候特别没有耐心。因为我忍不住。”

说完她直接吻了迟挥。

那天下午她才离开张子墨的住所,因为晚上有约了,必须回去换衣服。张子墨也没打算送她,她也没有带走那张照片。彼此心知肚明,肯定还有下次。就像一道好菜,才吃第一次,是绝不能就此打住的。但有时觉得太好吃,于是珍惜而克制。张子墨并不经常主动约迟挥,迟挥也骗自己应该先努力把这一次采风的剩余灵感榨取干净,再一口气画个半年的。可是深秋季节等到她正画着一幅水牛在田间小路行走的画时,她突然怎样也想不出应该往里画什么人物。如灵感被掐死,她立刻约张子墨见面。

她好久不出门,想到要见张子墨,倒还打扮了一番。结果出门才知道冷,时间又紧,来不及回去重新穿——天知道她哪里来的对这件事的这等认真。到了约见的地方,据说是林肇开的餐厅,北风呼啸,张子墨刚刚脱下薄毛呢外套,里面穿着衬衣。见到她先是惊讶,继而笑着说道:“一月不见,你怎么连天气都不摸不准了?画画画傻了?”迟挥嘴上骂她,心里却忽然觉得心安起来。

“你才傻了。”但她还是迟挥。

“怎么啦?”两人只是吃着醉鸡,喝掺了桂花和肉桂的温热黄酒,有点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也就言不及义,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垃圾话,张子墨直觉迟挥不对劲,逗她她也不理,只好直接发问,“真是画画遇到困难了吗?”

迟挥心高气傲,这会儿又没做好服软的情感准备,只是瞪张子墨一眼,算是个软刀子。软刀子就等于默认,脸皮厚的张子墨一向奉行这个大胆等式,“不然就和我出去采风。”“你又要去哪儿啊?”“我打算去伦敦。”“去伦敦?”“你不觉得伦敦是拍黑白照片最好的地方之一吗?”张子墨说得投入,伸长了双手表达自己的观点,“冷色系的建筑,湿漉漉下雨气雾的天气,总显得冷漠的人群和贵族秩序,赋予色彩等于没赋予,不如只留下黑白。”

迟挥摇了摇头,“我不想出去了,留在城市里,我还是不会知道我应该往那幅画上画谁。”张子墨笑,“你这样子,也不适合老去乡村。上次我看你要不是有韦杨她们带着,你自己在那地方寸步难行哦!”“你!”迟挥作势要打,张子墨躲也不躲,还把脸凑过去,“你这样的人,生在城市,拥有城市的灵魂,想逃离自己的本真去寻求不存在东西,那是行不通的。你有没有试过把城市切开看看,看看你所不知道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