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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楼台烟雨中(15)

作者: 尼可拉斯 阅读记录

凤子桓看了一阵,赏赐了一些胜者,就和崔玄寂回去了。崔玄寂闹不明白她想干什么,只能陪着。幸好天气温暖,百花盛开,出来走一走人也舒服些。“天气这样好,”凤子桓坐在车内,扭头对骑马随驾的崔玄寂说:“咱们直接去华林园{24}。”

直入园中,过假山,穿层林,一行人马直至清暑殿{25},凤子桓才让在这儿停下。传令今天就在这里用膳,有事一并奏到这边来。女官领命去了,又复上茶来。凤子桓愣了愣,崔玄寂看她是想说话又没说,一边陪着。凤子桓让大部分人下去,望着门外的天渊池{26},又看一眼崔玄寂,突然道:“朕看这官服虽然穿在你身上非常合适,但到了夏天不免热得慌,玄寂,改日朕下旨叫人给你换一身可好?又轻便又舒服的。”

崔玄寂刚要开口,又想起凤子桓刚才的话,“回陛下,不必了。就算礼法不为我所设,可嘴长在别人身上,说得还是我。既有规章,就服从规章。我也不过是历任中郎将之一而已。”凤子桓闻言微笑,好像很满意这回答似的,“子樟说你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并没有说错啊。”

“我并非在乎我的名声,如今之辈,多口中雌黄{27}。我在乎的是陛下的名声。”

凤子桓愣了一下,殿上一时安静,只闻屋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而崔玄寂独自望着风景。

凤子桓试探崔玄寂这么久,倒试探出个未曾料想的真心来。寻衅是不可能的,拉拢竟然也不能?按理,她不应该轻信崔玄寂的这番话,可是崔玄寂说话的样子,就像说一件很平常的、像“今年雨水也许过多”一样的话,让她不得不相信。

“玄寂。”

“在。”

“你觉得如今世族风气如何,就这些现在生活在建康的世族子弟们来说。”

“我以为,不止建康城中,如今很多世族子弟,好虚浮空谈,多软弱无用。”

“虚浮空谈,比如说什么呢?”

“比如爱好清谈,镇日说玄理老庄,全然不通俗务。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无论文武,皆不能济世。不能济世,偏又看不起做实事的人。所以全然无用。”

凤子桓笑了,“建康城中子弟如此,是一时风气。可何你就大为不同?你不好谈吗?”

“回陛下,我不喜欢清谈,非常不喜欢。我的观点与陛下相似,无用的话,不说最好。不得不说的,简练精确为好。清谈浪费时间,徒争意气与口舌罢了。家父从小管教严格,一日到头,我与家兄练武学文,寒暑未歇,其实没什么说笑的空闲。”

“豫章公亲自教得你们兄妹二人吗?”

“除了辞赋文藻是姑姑教的,别的都是家父亲授,尤其是武术。稍长一些,我就被姑姑带在身边教导,兄长则被父亲带着。”

“原来如此。你像你父亲,也很像你姑姑。崔相善言辞而不好争论,是朝廷中难得的极有德行之人啊。不过你在建康,就没有参与过一次清谈吗?朕曾听说你们世族聚会的邀请,比朝廷征辟{28}何人做官的御旨都要有效力。”

“陛下说笑了。聚会不到,三番五次,也无非被人骂,渐渐那个圈子疏远罢了。朝廷征辟不到,要是有三番五次,恐怕就是藐视朝廷了。我在建康,的确也参加过清谈之会。姑姑要我参加,说未必非要赢不可,但是要去知道知道是怎么回事。”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说来听听。”

凤子桓身体前倾,把手肘靠在案上,崔玄寂见她的样子,笑了起来。这笑容逆着一点光,让她平日里严肃的五官显得柔和可亲,凤子桓只觉如夜半醒来见枝头花开,心中有意外之喜。

“我去了两次。与人辩起来,总是说着说着便把别人的玄理说破了。”

“说破了?”凤子桓笑,“如何说破?”

“那时我们论圣人到底有情无情,对方非要说圣人无情,按理,我就当坚持圣人有情。他以圣人为何有情问我,我便说圣人如若无情,如何能察觉和理解他人的情,如何能以情晓喻凡人。对方又问我,圣人如果有情,如何能克己,如何能达到中庸的境地等等。我便说,既为圣人,有情不等于不能克制和管理好自己的情,有情不等于纵情,圣人若要克己中庸,需要的不是消灭情感,而是克制情感,合理适度地管理自己的情感。要是圣人无情,何来的仁?对方竟然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认为有情就会影响中庸,我便说尊兄喝不喝水和喝太多水难道是一回事吗?当时便有人大笑。对方又说,圣人如若有情,岂不是累于外物,不能超脱?言下之意圣人是不累于外物的。我说,孔子教书,收束脩为礼。孔子为束脩所累了吗?再说这个问题难道还不是回到了有情不等于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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